40 三月三舞水河祓禊
青玊拿了合符,離了宮禁,雇了一頂青絹暖轎,自往舞水河邊去了。
轎子行在途中,外面路人的言語飄進轎中。
“聽說趙王殿下和齊王殿下各自占了舞水河的南北面祓禊。趙王殿下在水南,齊王殿下在水北。”
“去舞水北岸!”青玊命轎夫道。
“好嘞!”轎夫應道!
青玊要先去水北,再去水南。她想的是,水北有濁臣,她想先混到濁臣之中靠她能讀唇語的本事探一點信息。看能不能幫助楊胤遠楊大人解圍。
青玊來到舞水河北岸,這裡人流熙攘,熱鬧非常。沐春者換下厚重的冬衣,穿着春服沐浴在這三月三的春晖之下。
河畔草甸上,擺着一張張條案,條案上放着漆盤,漆盤上擺着盥盤,條案後坐着贊者,贊者或手持茶竹水筒為排着長隊的踏春者盥栉,或手持柳枝為他們修沐祓禊。
青玊剛下轎,便有手持蘭香的小販問她“這位娘子,可要染袂熏蘭?”
青玊長眺,她一眼看到了伸向水中的一座八角亭中,聚着幾位濁黨重臣。一位是閩西候侯爺的嫡長子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蘇辛垣,一位是她從前的父親太仆寺少卿楚佥,還有臨安府府尹嚴淵,另兩位她并不知曉。
“染一個吧!”青玊道。小販手持蘭香來為青玊染袂。
青玊的眼光越過小販,直勾勾地抓住幾位濁臣的嘴唇。他們嘴唇翕動,說的話語很快被青玊洞悉。
青玊與他們相隔甚遠,且草地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他們的目标很大,但青玊在人群中卻渺小,他們沒有捕捉到青玊的身影。
太仆寺少卿言曰:“姓楊的想要扳倒簡大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昨日,我拜谒了簡大人,在他府上親睹了萬民傘!”
一位小吏說道:“我相信隻要能拿出萬民傘,便能叫那姓楊的小子一番功夫徒廢!”
蘇辛垣蘇大人接過話茬:“但是簡大人也太不小心了,讓姓楊的拿到了這麼重要的把柄!”(不要了)
就看了一眼,得了這三句話。青玊正酣暢地讀取唇語中,卻聽見背後有人喚她。
“青玊——”
好一句綿長的“青玊”。青玊回頭,就看到了着便服,隻帶着一個貼身侍衛展報的齊王殿下井牧雲。
青玊正偷偷做賊呢,一回頭瞧見是他,被捉個現行,倒像見了鬼一般,七魂被吓走了三魂。三魂升天,半晌她一顆心才安定下來,低低喚了他一聲:“殿下!”
“去吧!”青玊将一把銅錢散在小販手中,小販接過依言走了。
“青玊可願陪我同乘一舟,去江心逛逛!”
青玊内心OS:天耶,江心有什麼好逛的,見了你的鬼了!我為什麼要陪你同乘一舟。我偷聽了你黨的秘密,你想騙我上船,等船走到水中央,你好推我下船淹死我嗎?我才不要呢!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嘴上卻說不能這樣說。青玊咬着後槽牙恨恨說道:“婢子願意!”
她甚是氣悶,卻無奈碰上的是齊王殿下,無計可施。青玊想,即便他有害我之心,我也不得不上船。萬一他推我入水,我也隻能相信自己會遊泳的運動天賦,遊回岸邊。
“願舍命陪君子!”
“舍命?誰讓你舍命了?有這麼嚴重嗎?”
怎麼沒有!就是舍命!青玊想,但不是陪君子,陪的是小人!一顆心恨得癢癢的,臉上卻笑語盈盈。“說錯話了,殿下,對不住對不住!”
“你留下!”齊王殿下對侍衛展報說道。
什麼,展報也要留下,看來自己是必死無疑了。青玊眸光潋滟。她極力做表情管理,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免得内心想法流露出來。
待青玊再一扭頭之時,方才那亭中聚集的濁黨幾位頭領都已經散了。還想再探聽些秘密,卻也不能夠了。
青玊隻好跟着齊王殿下井牧雲走至舞水河邊,見有一艘艘蘭州泊于岸邊。井牧雲選了一艘,給了艄公一吊錢,便命道:“你自上岸去,這裡不需要你!”
連艄公也不能同行,就他二人劃船至江心?青玊内心有些許慌張,她忙到:“婢子不會劃船!”言下之意是要這艄公。可是井牧雲卻說:“我會——上船!”
青玊忐忑不安了上了那艘蘭舟。
齊王殿下井牧雲親自搖橹,船緩緩向江心遊去。江上尚有清晨的霧還未散去。
一路上無言。
青玊坐在船梢,離齊王殿下遠遠的。她回頭看了看舞水河的南岸,心裡面念着南岸的趙王殿下,不知道在做什麼。
兩人俱沉默。大約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齊王殿下井牧雲開口了。“青玊是什麼出身?”
青玊從遐思中回過神來,心想,齊王殿下為何這般問。現下已到江心,他不應該把自己推入水中嗎?他這般問意欲何為?
“青玊小可出身!”于是将自己的李爸爸和李媽媽說了出來。“他們隻是張歧川張大人家的佃農。”
接着又是長久的緘默。
半晌才聽齊王殿下井牧雲開口:“等過半月,我便開口向父皇讨你,你可願嫁我為妾?”
什麼?青玊一聽,心下一驚!什麼?是自己打開方式不對嗎?他不應該把自己推入水中麼?他不但沒有,反而說要娶她。要怎麼應對?
“齊大非偶,婢子……不配?”
“你不是不配,是你有心上人了吧?”
青玊擡眸,偷眼看齊王殿下井牧雲,隻見他白衣勝雪,玉冠高髻,寒眸如星,人物軒昂,美如冠玉。他煞是好看,隻是可惜了他身為濁黨之首,他的好看也隻惹得她為他扼腕。他們注定是敵非友!
青玊一笑緩解尴尬。“婢子出身寒微,這輩子,守着父母便好,不敢有何奢望!心上人,有也似沒有!”
“是誰呢?”今日他一點也不瘋,甚是正經。他悠悠問出口,帶着一點點顫音,好像心底的歎息。
青玊一時間被他的話語攪擾得内心柔軟如棉。要怎麼回答呢!她大可以大聲說出心聲,拒絕他,狠狠傷害他,可是此刻面對如此正經且柔軟的一顆心,卻不知為何話到嘴邊說不出口,卻隻輕輕歎息一般說道:“沒有的!真沒有!”
青玊隻是想,他說要娶她,怕隻怕為了解簽僧那一句話:“她有母儀天下之相。”為了帝位,他才提出想娶她。不然她想不出為何齊王殿下說要娶她。
然後又是半晌兩人無言。瞧青玊無言,齊王殿下井牧雲隻好轉換了話題。“你今日又獲取了我黨中人的一些秘密吧?青玊,你不要攪擾到其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