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我也是有氣節的。士可殺不可辱!”
“少來了,還氣節呢,你以為讓你賣主求榮啊……”說完,她伸出手去,撓她的癢癢。
“哎呀,好姐姐,别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們在屋内聊了很久,青玊一個字也沒聽見。不不不,她聽見了一個字,那就是哈哈哈的笑聲,爽朗的釋懷的笑聲。
此時是三月,白天還算暖和,但早晚溫差大,夜間涼,她們把門窗鎖得死死的。她有心讀取她們的唇語,卻從哪裡讀去。
過了一會兒,那笑聲止息了,又一會兒,有兩個人影走到門邊,影子投到了門楣上。青玊趕忙往後退了幾步,躲在了一棵樹後面,隻伸出一個頭來。
門開了,提着紗燈和空食盒的姑娘站在門邊囑咐另外一位姑娘:“你好好吃飯。别再跟他怄氣了!我也就燒了高香了。”
“誰讓你管我們倆的事!”
“那油紙衣你以後可别私拿着穿着,他不知為何,可寶貝着呢!”
“哎,你也是愛唠叨的,我都說了,因早上下雨,我的傘沒一把好使,才挪用了他的。”
“你啊,心裡有數就行了。少讓我操點心……”
這兩個在門前說了這話,青玊接着幽微的紗燈的光和門内投來的光,趕忙讀取了她二人的唇語。
再加上那個姑娘來送飯的此情此情,青玊獲得了一些信息。
這屋子的主人私自穿了楊胤遠楊大人的油紙衣,于是被楊大人訓斥了,她賭氣一天沒吃飯。油紙衣是什麼?會不會是遊子衣?天太黑了,會不會是她讀取唇語的過程中有些失誤呢。油紙衣與遊子衣可有着雲泥之别。
不對,青玊想,那姑娘剛剛說話時,zhi這個音分明在口腔裡是卷着舌頭發出來的。她瞧得真切。
況且,根據上下文,下了雨才穿的,應該是油紙衣。用油紙傘一樣的材質做成的衣服。
這很奇怪。一件油紙衣有什麼好寶貝的,還不讓他的丫鬟穿。難道這油紙衣是他的發明,是以他寶貝得很。
那位提着紗燈得姑娘這時已經穿過了回廊,正走到拱門前,遇到另一位提着紗燈,弓着背的老大爺。
青玊藏身的那棵樹挨着拱門。聲音是傳過來的,不是她讀唇語讀到的。那姑娘提着紗燈,背對着青玊,青玊也讀不到她的唇語。
隻聽那位上了年紀的大爺說。“我準備去後院巡邏巡邏,看看有沒有動靜。”
那姑娘道:“老爺子,巡視完了便早點睡!”
老爺子的聲音:“那位還在家,還沒有走,怎麼睡?”
“哎,每次都這麼晚,宵禁之後才來。叫人怎麼睡!”
青玊一聽,心下一凜,那位是哪一位呢!
那位姑娘提着紗燈走了。那老漢巡視時,青玊一動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還好他老眼昏花,沒瞧見自己。但也虧得青玊機靈,随着他的位置慢慢挪着自己的位置。那位老漢則在後院繞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動靜便又去了前廳。
如果是位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那麼一定會從大門出去。
這樣想着,青玊飛起手中飛虎爪,忍着腳上的痛,攀到高牆之上,跳出了楊家。然後小心翼翼用一隻腳着力,來到青苔巷楊家大門口,躲在一顆樹後面等着裡面的人出來。
候了很長時間,長到青玊差點在這大冷天裡睡着。青玊的腦袋不住地小雞啄米,又不斷用一點殘存的意識強睜着雙眼。
夜裡大降溫,青玊沒了大氅,漸漸覺得冷。不斷呵手搓手取暖。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大門處終于有動靜了。
大門洞開。吱呀一聲,随着這聲聲響,青玊的倦意也被驅散了。
一個伶俐的丫鬟就是方才去送飯的那個和一個佝偻着背的老頭兒,前後牽了兩匹馬出來。一匹白色,一匹棗紅色。
“殿下,萬一這一路遇見金吾衛他們……”
青玊躲在樹後躲得結實,這話不是讀唇語讀到的,是聽到的。
夜深人靜,聲雖不響卻傳得遠!
“這你倒不用擔心,殿下上次從你這兒離開時,便就遇到了金吾衛。待我亮明了身份,他們便也噤若寒蟬。誰還敢放個屁?”
青玊悚然一驚,是他!這是那個侍衛的聲音。赈粥的那天夜裡從梁永吉手裡救她脫困的侍衛的聲音。
這麼說,這黑燈瞎火的夜裡私會楊胤遠楊大人的是大殿下井思危?
緊接着卻聽見一句:“依計行事!”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在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炸了個雷,爆在了自己身上,破防了,青玊破大防了。這不是趙王殿下的聲音,是齊王殿下的聲音!
什麼?
楊胤遠楊大人跟齊王殿下井牧雲有勾結!
然而,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趙王殿下的侍衛竟然跟齊王殿下一同行事。他們是什麼關系?拿到赈粥那天夜裡,救下她的根本不是趙王殿下,而是他齊王殿下!
她内心思緒淆亂,像塘裡一池清泉被攪渾一樣。
然後就是兩人各自上馬的悉嗦聲,馬蹄鐵踏在青石闆上的哒哒聲。
兩匹馬一前一後馳遠了。楊胤遠帶着丫鬟也回了内堂。
直到兩匹馬馳遠了去,青玊才敢探頭去望,隻見巷弄間光與影更疊落在他的身上,地上拉長的英飒影子時隐時現。青玊怔楞在原地。
愣了足足有兩三盞茶的功夫,青玊這才回過神來,慢慢挪到楊家後門處,撿起地上她脫下的大氅,回家。
如果是他井牧雲救的我,這恩情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