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你是鏡面人
血開始沿着刀刃慢慢地流線一般滴落下來。
“我捅了你這一刀,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裝死。再讓魏長桓和刀疤臉他們扶柩南歸,這樣你就可以擺脫掉大乾和蕭國,換個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地活下去,攪擾這一池渾水,奪得天下!你明知道我能猜出來,所以特意放了一把匕首在你的靴子裡,你想要假藉二王子和我的手名正言順地死去,徹底擺脫蕭國的控制。當初你和三王子哥舒翰相謀,你奪回望都、保州、望都以北的三郡,實數哥舒翰故意相讓。他們圖謀你出賣大乾軍防,所以暫且割肉相讓,可是你不會出賣大乾,所以隻能死去。”青玊看着血汩汩地冒出來,語速極快地說道。
張歧川痛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來。他龇着牙,深吸一口氣,“可是你紮在我的心髒上面,我不是假死,是馬上真的要死了。”
可是張歧川,你太低估我了。你還記得那年我被你從繁花國接回張府的第二天夜裡,我們是在哪裡度過的嗎?在一個獵獸坑裡。現在想來,我們會掉在狩獵坑中,怕也是你大手筆的設計吧。那夜,你情難自禁長臂一撈,攬我在你的懷中,我能感覺到你的心跳。你的心房并不像常人一樣長在胸腔的左邊,而是偏右,張歧川。你是鏡面人。
可是青玊并不想拆穿。如果她說出來他是鏡面人,張歧川一定能猜出她是穿越者。現在還不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你方才說我過了今夜就要回大乾了。借你吉言。因我不想嫁你這個賣國賊,在新婚之夜捅死了你,又連夜逃回大乾。我們馬上要分道揚镳了,張歧川,想必你已經為我逃跑打通了蕭國人的關節。”
青玊狠下心來,咬着後槽牙将這把插入胸口的尖刀又狠狠攢進去幾寸。
血流的更猛了,汩汩地,殷紅一片,染濕了床褥。
“你可以喊了!”
“來人呐!來人啦!阿玊謀殺親夫了!”張歧川扯着嗓子一聲嘶吼,扯破了這寂靜的夜。青玊掀掉了頭上戴的鳳冠,就在她破門而出之時,兩個守夜的丫鬟披衣匆匆趕來,張歧川的貼身侍衛魏長桓也假裝才起披着外衣疾步而來。
青玊到底不擔心張歧川。張歧川設計了這一環,自然想通了拯救刀傷的辦法。青玊從角門出了張府,剛跑到外街上,毫不意外地碰到了趕來的二王子殿下和他的随從。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正好可以為張歧川的“死”做個見證。
“阿玊!”二王子瞧見青玊跑了出來,一聲長喚。
青玊卻本能地朝前跑去。隻見不遠處路邊一株樹下亮了一根火把。
“青玊,快上馬!我們逃回大乾去!”
刀疤臉坐在馬背上沖她吼道。他的身邊還泊着一匹馬。青玊慌張跨上馬背,見馬項上還挂着一袋幹糧,和一個結好的鼓鼓囊囊的包裹。想他張歧川果然步步為營,算的是天衣無縫。若是中間差一個環節,她都不可能配合得了張歧川。
他們打馬穿過長街奔馳而去。行了一夜路,天色破曉時,稍稍在一個驿站休息了一小會,眯了一會兒。青玊換下新娘裝束,穿上男裝。爾後兩人狂奔十日十夜,隻讓馬稍作休息,困了就在草原上輪流睡囫囵覺。
一路上遇關卡都過得極其容易。看來張歧川果然有打點好了一切。
這一天,已是離開蕭國首都烏月城的第十四日,兩人終于來到蕭國與大乾的邊境。
邊境上年年征戰,田地荒蕪,餓殍遍野,流民四下逃竄,滿目瘡痍,好不凄涼。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青玊問刀疤臉道。
“楚昭然楚大人被齊王殿下任命為都檢點,統領五萬禁軍下軍,如今駐紮在大名府左近。我們去投奔他吧!”
“什麼?”乍聽到自己父親的消息,青玊還有點緩不過神。父親跟着先帝外出西山畋獵,結果先帝被叛軍殺死,他沒能保護好先帝,自己臨亂逃跑,沒淪為階下囚,反而被齊王殿下重用,已屬破天荒。
“好!”她輕輕一聲,呵氣如蘭。
兩人便一路南下,奔大名府而去。又行了半個多月,各處戰事頻仍,漫天煙火。他們避開所有城鎮,隻走鄉間小路,緩緩南移。可即便如此還是遇到了好幾處戰事,因身份特殊,無法相幫,隻得小心翼翼穿過戰場,繼續南下。自從走鄉間小路以來,路途颠簸崎岖,騎不得馬,牽着馬匹趕路倒成了牽着累贅,于是兩人棄了馬匹,隻靠腳程。
自他們離開祁州北上,在蕭國逗留三個月以來,天下各方勢力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琅琊王的嚣張氣焰被打擊削弱了,可是鄂州何文煥的實力壯大起來。
一路上,刀疤臉時不時跟青玊說道說道前方戰事與天下大勢。
那一日是十一月望日,過了酉時,天漸漸黑了下來,紅月一輪從東邊天空爬上蒼穹之頂,漫天無星,有孤星一點相伴,這星子倒像是圓月的新娘,這樣亘古長久的相伴,倒是羨煞旁人。
荒山褪去了白天的坦然,夜裡顯得格外的黝黑詭秘。他們尋了一處幹淨的山坡,宿了下來。冬天的夜裡幹冷,風又毫不憐香惜玉,青玊将張歧川為她準備的所有衣物都蓋在身上,還兀自覺得冷。
天剛擦擦亮,月亮的輪廓還在天空挂着,兩人就又起身趕路,剛走了兩裡地,聽得前方隐隐有戰火之聲傳來,刀疤臉細細聽辨聲音,又站上聳峙的高石查看地形與位置,“楚姑娘,我們我山隻怕是寡姑娘山,我們快到大名府了。前方可能是楚昭然楚大人的兵馬正與敵軍交戰!”
“如果真是,那我們趕快過去相幫我父親!”
“好!”
翻過一座山頭,兩人來到了山頂,山下一切盡收眼底,果然山坳裡有一處不甚小的軍營,營地裡戰事正緊,嘶喊聲震天,火光蜿蜒。
兩人疾步向山下趕去。剛走到一個山坳處,從山下上來一夥人,黑壓壓的約有八十至一百人之衆。山路蜿蜒,他們排成一條縱線魚貫而上。
他們個個臉上黥字,身上穿着貉袖和束甲絆,手持刀戟,應該是充軍的囚犯。現下隻怕是山山坳戰場上渾水摸魚偷偷溜走的逃兵。
走在前面的二十人首先跳到了這寬敞的山坳草坪上,他們打眼看見迎面而來的刀疤臉和青玊。
為首的一個士兵瞧見青玊,大喇喇地沖着山下吼道:“這裡居然有個娘們!兄弟們,老子好久沒開葷了!弟兄們也是吧!擄走她,我們一起享用享用!”
他身後的那些個糙漢子看見青玊,各個眼饞得目露精光,摩拳擦掌,邪邪地哄笑起來!
青玊頭發随意披在腦後,即便灰頭土臉,還是難以掩飾她豔麗的容顔,難免不叫人心猿意馬。趕路本就焦灼,哪有心思女扮男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