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讀了齊王殿下的詩,青玊使勁壓都壓不住自己的嘴角。
他的酬唱詩歌是這樣寫的。
不寄
羁旅滄浪水,
歸鄉荼蘼淚。
此身百年殁,
何用寄塵微。
有趣,有趣的緊。到底是齊王殿下,另辟蹊徑了。趙王殿下将自己比作明月,張歧川将自己比作梧桐樹,那二人都說自己可以托付終身,到底落于窠臼了。隻有齊王殿下反駁了自己。他說人生不過百年,本來如寄,何須再寄。他的詩卻有禅味,有一股好像是看破了這塵世的興味。
青玊隻翻翻覆覆把弄着齊王殿下的那首《不寄》,像捧着心尖上的愛物,嘴裡反複咀嚼着,捧着那首詩回内室了。
不一會兒,她将戎裝換了一身女兒裝束,騎着自己心愛的棗紅馬又出了門,跑到剛才路過的那家勾欄,把齊王殿下的力作《不寄》獻給了勾欄的行首。請她譜曲再傳唱出來。
若是趙王殿下和張歧川都發覺自己這般偏心,嗯,青玊想,就是要讓他們發現自己偏心,發現自己屬意于齊王殿下才好。
青玊侯在這座瓦肆候了兩站茶功夫,直到女伎們譜了曲出來,她又聽了半盞茶功夫,這才興猶未盡地回了軍營。
後兩月,青玊和她的部将還是依照先前的部署将何文煥的勢力往南方趕。張叔宴很快發現了她的計謀,他瘋狂反撲,似乎
要突破青玊織下的包圍圈。好幾場戰争都打得頗為艱難。
但到底青玊還是咬死了張叔宴,逼得他不得不南移。
張叔宴退到了潢川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與正好北上的何文煥兩相彙軍,兩處大軍合流足足彙聚了三十五萬人馬囤聚在潢川。三十五萬人馬盤踞在潢川,潢川戰前剛落定一座敖倉,啟用不久,裡面糧食谷物充足。
青玊帶領自己的八萬人馬行軍,悄悄逼近淮濱。
陽春三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南風頻頻。
青玊領着隊伍在距離淮濱三公裡處一座山坳依山結營,又帶領諸将在沙盤前研究戰略部署。五日前,他們剛剛得到的消息,齊王殿下正在向光山行軍。
“五日前,齊王殿下便已經快到了新縣了。現在隻怕已經到了光山了。”梁永吉指着沙盤裡的光山縣說道,他又問偵查兵:“可有齊王殿下最新的消息?”
偵察兵頭目答道:“沒有,最近領将軍令,一直在與齊王殿下取得聯系,但是何文煥切斷了我們的聯系,他們橫在潢川、固始和光山的北邊,我們想要聯系齊王殿下,得饒過息縣,南赴羅山,兜個大圈子。我派出去的偵查兵現在還沒有齊王殿下的消息。”
“想來齊王殿下已經到了光山南邊了。我們和齊王殿下現在勢必是半包圍着何文煥了。隻東西兩邊留有兩個口。我的作戰計劃是……”
青玊還未說完,卻被久經沙場的一位老将軍杜将軍打斷了:“兵家大忌,最忌‘想來’。”
青玊搖頭,“杜将軍請聽我把話說完。我的禁軍多車騎,車騎利平地,然而此地光州多山川丘陵,不像北方平原,能發揮騎兵優勢。要對付何文煥的三十五萬大軍,簡直是以卵擊石。況且,若何文煥據敖倉之粟,塞潢川之險,仗步兵之衆,我們休想能拿下潢川。”
青玊扭頭向偵察兵頭目,“潢川的敖倉建在什麼地方?”
偵察兵将一面紅色的小旗擦在潢川東北邊。“這裡,離我們淮濱很近!隻要在潢川東北邊放一把火,借着北風,火勢很快會燒到敖倉去。”
青玊深深蹙起眉頭。情勢不妙啊。因為她的計劃是燒了敖倉,從北邊和西邊羅山攻打潢川,逼何文煥往東邊固始縣逃出去,又在他們逃跑的西邊路上做好埋伏。當然這個計劃需要齊王殿下的配合。他們需要在南邊攻打何文煥,還需要和她青玊一樣埋伏在東邊固始縣,不若這樣,相信何文煥會兵分兩撥逃竄,分别往南和往東。當談,還需要一樣東西,就是北風。不然刮南風,敖倉在潢川的東北方向,南風會把火刮到青玊自己的陣地上來,反而燒不到何文煥。
但如果能借到北風,借到齊王殿下的勢力,何文煥便如那甕中之鼈,不足為懼!
現在天時和地利都不占祥瑞。對他們不利啊!
“楚将軍,這個計劃好是好,但還需要齊王殿下的配合。請派偵察兵前去通知齊王殿下!”
自然是要的。青玊交待了偵察兵她的計劃,命他拿着信物前去聯系齊王殿下。偵察兵領命而去。
那知第二日,天氣忽然間乍暖還寒,南風與北風對流直撞。青玊在軍營中漸漸能感到兩股力量對峙。
青玊立馬命令殺牲祭祀天地。她在祭壇虔誠跪下,禱告天地,希望北風能戰勝南風。“天哪,送北風來吧,哪怕一天也好!”
等到下半日,氣溫驟降,北風居然戰勝了南風。
青玊在營帳内下令出戰。“趁天黑,我帶一隊人馬去敖倉放火,杜将軍你帶兩萬人馬去西北邊阻擊何文煥,你這一隊人馬先出發,我們約好在子時一起行動……”
“将軍不可!昨日才派偵察兵去通知齊王殿下,這個計劃非有齊王殿下不可,若沒有他在南邊舉事,我們孤掌難鳴,何文煥三十五萬兵馬……”杜将軍力薦道。他雙手抱拳,一臉憂心!
青玊卻隻若不聞,“我來挑一騎人馬,跟着我的人要帶着火種,要是死士,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
“楚将軍,不可!”杜将軍見狀,隻能死谏:“我們還沒能等到齊王殿下的回音。消息不知道還有沒有傳給他!”
青玊将臉一沉,“可是北風隻有這一天。齊王殿下一定知道我會火燒敖倉,他一定會在西南方和南方陪我舉事!況且,我們剛剛安營紮寨,何文煥一定算不到我們會現在偷襲他。另外,我也不能給他喘息的時間。”
“齊王殿下又怎能知道!”
他這般聰慧,又與我共腦,此刻定然會心有靈犀!“不用再說了!你再多說一句,軍法處置!”
“前一場戰役我們雖勝了,但損失慘重!這一杖,我們不能白白去送人頭啊,楚将軍。若齊王殿下不出手,緊緊憑借我們
北邊和西邊的侵擾,他若死守甕城,我們打掃草驚蛇,我們得不償失啊——”杜将軍聲嘶力竭。
“杜将軍,你敢挑戰我!”青玊起個高腔,“臨陣渙散君心,綁他下去,斬立決!”
見無人上前,青玊怒吼道:“還等什麼,等我親自動手嗎?”
梁永吉和刀疤臉連忙将杜将軍拖了下去,軍法處置。
青玊布置好一切,親自帶領一百精兵去放火。子時一到,火箭如蝗從山丘之上飛向甕城内的瞭望塔,北邊和西邊甕城的攻擊也開始了。
眼看從城外山坳中飛來了火箭,何文煥守城的士兵也向箭雨射來的山頭射出箭來。青玊的隊伍手上握有火折子,目标不小,當下不少人喪命。青玊看見敵人射來火箭,不躲也不抵擋,手上不停,隻管射火箭出去。還是刀疤臉忠心,死命護着青玊,揮落如雨箭矢。
看見目标建築已經着火,青玊命令熄滅火折子。城外漆黑一片,沒了目标,來箭也漸漸沒了方向。多落入草叢之中。
借了北風,火燒起來了,燒得很旺。“走水了走水了!”潢川城内亂成一鍋粥了。半個時辰後,火勢蔓延到了甕城内的敖倉。
何文煥和張叔宴果真沒有料到青玊剛剛安營紮寨就來偷襲,從睡夢中爬起來迎戰卻準備倉皇。
青玊帶着放火小分隊又趕緊去馳援梁永吉帶領的固始縣埋伏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