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嗓子道:“麻煩您在這停一會,損失的時間我會補償。”
直到,看見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為止。
那抹藍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眸子裡僅存的亮光也跟着一點一點黯淡下來,漆黑的眼睛仿佛重新變成了了無生氣的玻璃珠。
“走吧。”他說。
司機沒動,而是看着窗外,有些詫異地問:“那小姑娘怎麼又返回來了?”
話音剛落,岑放眼睫顫了顫,難以置信地,重新擡起眼望去。
車窗緩緩下降,方才消失不見的藍色身影再度映入眼簾,愈發清晰、透亮、鮮豔。
“我隻是忽然想起,剛才好像沒看到你的雨傘。”孟書溫一邊說着,一邊默默看了眼他的腳邊,果然空無一物。
視線再緩緩上移。
方才沒仔細觀察他,現在才看到,他額前的黑發濕漉漉的,明顯上車前淋了雨。
咬咬牙,她将自己最心愛的透明雨傘遞過去,“我朋友帶了傘,這把傘你先拿去用吧。”
岑放垂眸,看着她遞來的傘。
沒有什麼特别的,不過是最普通平常,沒有絲毫花紋的透明雨傘。
然而像是忽逢甘露,某處早已蒙塵灰暗的角落一瞬間被久違的光線照亮,麻木機械的心髒再次猛烈地跳動起來。
一下,又一下。
他常年低于常人的體溫忽然間被滾燙回流的血液充盈填滿。
半晌,岑放擡眼看她,聲音沙啞:“我怎麼還給你?”
孟書溫沒來得及想到這點,愣住。
她思忖片刻,腦海裡有了答案,最後深深看了自己心愛的雨傘一眼,一狠心道:“你拿去用吧,不用還給我了。”
這時黎白白又打電話來,孟書溫一邊接起,一邊匆忙朝着岑放揮手告别。
她滿心是快點找到黎白白的身影,全然沒注意,身後有個人的目光從始至終不曾離開過她。
“我們現在走嗎?”司機小心翼翼地問。
眼皮一點點垂下,指尖同時用了力,不顧雨傘還是冰冷濕潤的,他慢慢将它握在掌心裡。
“走吧。”
車子啟動,司機調了個頭。
許是烏雲爬了上來,方才短暫的陽光竟然消失不見。
男人表情晦暗不明,随後輕輕合上眼,像是再次沉進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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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書溫沒想到的是,黎白白行李箱裡壓根一把雨傘都沒有。
“不好意思啊書書姐,我走的時候那邊還豔陽高照呢,我就忘記你說今天川沂下雨的事情了。”黎白白表情有點不好意思,旋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不過書書姐,你來接機我,你的傘呢?”
孟書溫:“……”沒想到這茬兒。
她自然不肯說實話,含糊地撒了個謊:“我上車之前還沒下雨,所以……”
“所以你也沒帶傘。”黎白白抽搐了幾下嘴角,放眼前方,豆大的雨點從天上噼裡啪啦地砸下來。
忽然間狂風大作,剛出門的旅客拿着傘在風中左右搖擺,面色驚恐,站都站不穩。
孟書溫面色冷靜,語氣從容:“你看一下你訂的酒店包接送嗎?”
黎白白簡單擺弄了一下手機,随後擡頭看她,幽幽道:“他們說不包接送。”
“……沒事。”
孟書溫抿抿唇,“這裡人來人往,肯定會碰到空的出租車。”
幸好運氣不算差,又等了十幾分鐘,終于有空車陸陸續續開上來。
方才的謊言一直譴責着孟書溫的内心,她抿抿唇,有點愧疚難安:“對不起啊,我下次一定記得多帶一把傘。”
黎白白不以為意,拿着手紙随便擦了幾下衣服:“這有什麼,沒事兒,我也經常忘帶。”
孟書溫心裡一陣百感交集。
好懂事好善解人意的小助理,她更愧疚了。
黎白白并不是川沂人。
她回國先在川沂落地,主要還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先和孟書溫商量處理。
簡單快速地洗了個熱水澡,黎白白從浴室走出來,從文件夾裡把合同抽出來。
孟書溫一邊翻閱合同,一邊說:“下次你直接給我發電子版就行,不用這麼麻煩,還折騰你。”
黎白白把吹風機調小一檔:“我知道,主要是想回國先見見你,順便就把合同打出來了。另外那個毀約耍賴的無恥公司還有一些後續,線上說不清楚,等我吹完頭發和你細細道來。”
到底社會閱曆不深,不說黎白白,這麼無恥潑皮的公司孟書溫也是第一次見,難怪黎白白剛遇到這件事的時候被氣得話都說不順暢。
孟書溫給家裡報了平安,簡單說明了下情況,便放下手機,和黎白白有一搭沒一搭聊到後半夜。
等到臨睡前,孟書溫洗完澡出來,才匆匆掃了眼手機。
兩個小時前,收到一條新短信。
她沒打算細看,一眼略過,下意識以為是什麼垃圾短信,畢竟這年頭誰還用短信交流。
結果下一秒,目光定格。
【謝謝你的傘。】
發信人是一串沒有備注的陌生号碼,但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一種怪異的,讓人覺得更加疏離和陌生的客套感自心底生根發芽。
孟書溫指尖停了停,安靜良久,回複道:不客氣。
很官方的有來有往。
像兩個認識,卻不太熟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