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給她謝禮,以此償還?
思及此,孟書溫打算拒絕。
她沒有辦法,也不想,接受他程度遠超過自己舉動的報答。
猶豫了一下,她輕聲說道:“還是不麻煩你了。你還生着病,好好休息,我哪有讓病人請我吃飯的道理。”
一瞬間黯淡了下來,岑放沒吭聲。
好像,若是他此時背後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聽到她回答的一瞬間,也會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察覺到他神色的變化,孟書溫心亂如麻地垂下眼,指尖糾結地蜷縮着,腦袋裡不同陣營的兩方小人又陷入你争我鬥。
她又開始于心不忍,良心不安。
難道是因為他實在生得太好看?
以至于察覺到他一絲半點的失落和受傷,她都覺得愧疚得不行。
岑放悶了一會,仍然垂眸看着心不在焉的孟書溫。
他忽然張口,沉沉叫道:“阿溫。”
聽到這個稱呼,孟書溫心顫了瞬,身體一瞬間繃緊。
頃刻間,不知道是什麼驅使着,有淚意險些被激出,她欲蓋彌彰地别過頭。
阿溫。
盡顯親昵的稱呼。
隻有岑放,他一個人會這麼叫她。
身邊的人往往習慣叫她溫溫,特别一些的,黎白白叫她書書姐,因為喜歡她名字裡的書字。
去到國外以後,大部分時間都是被稱呼英文名。
孟書溫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了。
從她離開岑放以後。
除了在夢裡。
“阿溫。”
岑放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眼底像有深不見底又暗潮湧動的海。
“就一頓晚飯,可以嗎?”
他隻想和她一起吃一頓飯,别無所求。
也不敢,有過分奢求。
看着岑放的眼睛,孟書溫心亂如麻。
她像是早知道自己會妥協,睫毛顫了顫,半晌,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說了聲:“好。”
一瞬間,有清淺的光亮閃過他漆黑的眼睛,像一片沉寂的死水中倏然出現星星倒影。
好奇怪。
向來堅定而有原則的她,一旦打定什麼主意便很難會動搖更改。
唯獨在岑放面前,她總是很容易心軟。
-
孟書溫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岑放家裡一定是燈火通明的。
但意料之外,她進來的時候,客廳沒有開燈,安靜漆黑一片。
啪的一聲,開關摁下,周圍的環境才終于清晰明亮。
岑放家面積很大,裝修是簡約的灰白色調,家具卻沒有添置幾件,連電視都沒有。
灰蒙蒙的遮光窗簾沒有束起,嚴絲合縫地擋在窗子前,孟書溫猜想,這就是一絲陽光都沒有透進來的主要原因。
“怎麼了?”似乎察覺她的表情有些驚訝,岑放看過來,語氣詢問。
孟書溫搖搖頭,實話實說道:“沒什麼,我隻是沒想到你家裡會這麼黑,竟然沒開燈……”
她補了句:“我記得你以前很怕黑。”
岑放是怕黑的,孟書溫記得很清。
那個曾經願意不顧一切為她沖鋒陷陣的少年,從來平靜到看起來沒有什麼能讓他害怕的弱點。
所以她印象很深。
那次自習室意外停電,坐在她身旁的他,一瞬間身體繃到僵直,輕微顫抖而又小心翼翼地,觸碰她校服的衣擺。
自習室電源接觸不太好,忽然斷電的情況時有發生。所以當黑暗驟然襲來時,孟書溫很冷靜,隻是撂下筆,也沒察覺什麼不對。
直到,不經意觸碰到岑放發抖冰涼的手背。
先是有些詫異,随後孟書溫意識到什麼,愣住。
原來他怕黑啊。
這種反差感還真是……怪萌的。
孟書溫咬了咬唇,有點想笑,像發現了什麼小秘密,但強忍着,故意語氣有些戲谑地問他:“小男子漢,你手怎麼這麼涼,肯定不會是因為怕黑吧。”
岑放垂下眼,别扭地沒說話。
卻悄然的,輕慢的,隐匿的,在黑暗中捕捉她的手。
孟書溫回過神,身邊的岑放已經低聲給出答案。
“不怕了。”
他微微側身,随手幫她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從你離開以後,我就不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