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的氣息足夠清爽，身體卻依舊熱得發燙。

桑雅甯埋在嚴浩的體溫中，已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撲通，撲通！

心髒越跳越快，像是要瘋掉。

她掙了掙，試圖甩開這灼熱的束縛。

指尖剛要觸及袖口，門外忽而傳來交談。

桑雅甯驚得一顫，瞬間将自己裹成個蠶蛹。

她偷瞄了眼，見有人走進來，又一個勁地朝角落躲。

“呵。”

嘈雜中，耳畔的低笑聲格外明顯。

桑雅甯探出半邊腦袋，朝身旁遞去幽怨的眼神：“有意思嗎。”

嚴浩用鴨舌帽蓋住短發，右手撐住側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

桑雅甯忍不住踢他。

嚴浩又低頭笑了。

桑雅甯嘟囔：“......傻瓜。”

嚴浩：“嗯。”

桑雅甯：“你是不是隻會說一個字？”

嚴浩歪着身子看她：“對。”

嚴浩百依百順的回答像是在逗小孩。

桑雅甯讨個沒趣，朝裡挪挪凳子，将外套裹得更緊一些。

日頭偏西，黑夜逐漸吞噬天幕。

帳篷内的食客越來越多，有喝酒的，有談笑的，鬧哄哄一團。

周遭盡是熱鬧，反而将此處襯得愈發安靜。

桑雅甯用竹簽戳着軟綿綿的年糕，時不時側目望一眼，又緩而垂下眼簾。

嚴浩不知在想些什麼，似乎也沒有交談的打算。

老闆往小煮鍋内添高湯，驟然湧起的水汽擋在兩人之間。

桑雅甯再次看向身側，不覺有一瞬的恍惚。

嚴浩将帽檐壓低，光影卻将他本就上翹的睫毛襯得更加細長。

視線是模糊的，心跳聲異常清晰。

桑雅甯緩緩地輕輕地擡手，遮住他戴着口罩的下半張臉。

幾乎同時，嚴浩看向她。

視線猝不及防地交彙，回憶如浪潮般席卷而來。

桑雅甯想起了初到北鎮時的那場雨。

雨水嘩啦啦地沖刷而下，她隻能隔着朦胧的玻璃，試圖去看清男人的臉。

隻此匆匆一瞥，對方就望過來。

“怎麼了？”

嚴浩問。

桑雅甯慌裡慌張地舉杯，剛喝兩口就被嗆得直咳嗽：“沒，沒事。”

嚴浩遞給她紙。

桑雅甯擦拭着唇角，猶豫地問：“11月23日傍晚，你有離開近鄉村嘛。”

嚴浩說：“沒有。”

桑雅甯不死心：“那你有沒有送過一個女孩去醫院？”

嚴浩又搖了搖頭。

忽地一陣喧鬧，大概是喝醉酒的壯漢在碰杯高呼。

桑雅甯下意識看去。

嚴浩卻将茶遞到她的面前：“燙，慢些喝。”

不知是否為錯覺，嚴浩總在有意無意地遮擋她的視線。

“喝些水。”

“再吃點年糕”

“桌上髒，小心不要碰到。”

每當桑雅甯試圖往後看，都會被嚴浩以各種理由打斷。

漸漸得，她徹底失去了興趣：“我想回家。”

嚴浩起身：“嗯。我送你。”

快要出門時，嚴浩停住腳步，表示他去付賬，讓桑雅甯先離開。

桑雅甯不願意：“之前說好了的，這頓該由我請。”

嚴浩好聲好氣地勸她。

桑雅甯依舊氣勢洶洶地站在原處。

鍋裡的水泡咕嘟咕嘟得響，一高一矮的兩道人影仍在大眼瞪小眼。

最終，是嚴浩先妥協。

他稍許欠身，寬大的手掌落于桑雅甯的發頂：“算我拜托你，好不好。”

桑雅甯在嚴浩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反駁的話瞬間卡于唇齒。

她像是被這溫柔的琥珀色的眸子蠱惑，隻能失神般地輕輕點頭：“那我在外面等你。”

嚴浩笑了，替她整理好裹在身上的外套：“嗯。”

桑雅甯的臉完全藏在豎起的衣領間，回眸看了他一眼，暈乎乎地轉過身去。

直到桑雅甯徹底走出帳篷。

嚴浩才望向貼在身後的海報：那紙張早已破舊，邊角也向内蜷起，圖案上沾滿了油污與折痕。

海報上捧着汽水的代言人，正是二十一歲的桑雅甯。

穿梭于雲層的風吹起帳篷外的燈串，七彩的光晃悠悠得照亮半邊的天。

桑雅甯站在路燈下，繞着圓形的光斑打轉。

她時而望向不遠處鬧哄哄的帳篷，又失落地垂下眉眼。

不斷有食客走出小攤，卻始終沒瞧見嚴浩的身影。

桑雅甯等了又等，本就不安的心愈加忐忑。

她的腳步越來越慢，腦海裡一幕一幕得回放着出之前的場景。

她先向嚴浩确認11月23日的經過，對方皆給出否定的答案。

之後傳來喧鬧，她本打算借此機會緩解尴尬，嚴浩卻偏不讓她回頭。

難道身後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