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經停歇,彌留的水珠仍在緩而滾落。
車行駛于寬闊的大路上,狹窄的空間内再無人言語。
嚴浩依舊握着那隻可笑的口袋。
桑雅甯固執地扭過頭,搭在膝頭的手卻攥緊裙擺。
食物的香味勾引着她的胃,再美妙的音樂也喪失曲調。
放在包裡的玻璃瓶仿佛有千斤重,既無法取出,又舍不得丢棄。
十分鐘前,她冷漠地拒絕了嚴浩的關切。
嚴浩也一句話沒說,隻是平靜地點頭答應。
很顯然,現在并非送禮的時候。
桑雅甯咬着唇,一點點地朝旁邊挪。
直到肩膀完全貼住窗台,是連半寸的空間也沒有了,她才悻悻然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唯有橙黃的路燈提供星點的亮。
斑駁的玻璃上倒映出嚴浩的側顔,他像尊雕塑似地坐着,唇線緊繃,神色陰郁難測。
‘沒必要愧疚。’
桑雅甯在心裡說,‘我本就有拒絕的權利。’
況且這件事是嚴浩做的過分,他怎麼能将姜恩惠拒絕的東西再送給自己?
桑雅甯越想越委屈,發誓從今往後都不要吃三明治了。
這時,車停住。
何立小聲問:“雅甯姐,是這兒嗎?”
桑雅甯一把推開門:“是的,沒錯。”
何立:“可這離小區門還遠着,要不我再把車往前開些?”
“不用。”
嚴浩開口,“桑小姐最在乎名聲,不能再傳出绯聞。”
嚴浩的語氣始終平穩,桑雅甯卻隐隐聽出諷刺的意味。
委屈瞬間化為憤怒,她刻意扯高唇角:“對,就是這樣。正所謂師徒情深,還得是嚴老師了解我。”
嚴浩别開臉,并未回應。
桑雅甯又看向駕駛座,笑:“辛苦你啦,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何立:“那個,雅甯姐—”
還沒說完,桑雅甯再次搶過他的話:“差點就忘了,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
嚴浩悄悄地側目。
桑雅甯卻将那精巧的瓶子扔到何立懷裡。
何立:“?!”
桑雅甯:“九十九顆草莓糖,純鮮果熬制,沒有任何添加劑。”
桑雅甯:“難過的時候吃一顆,餓了的時候再吃一顆,會讓你煩悶的生活更加甜蜜。”
桑雅甯:“這時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哦,你可千萬不能送給某些人。”
桑雅甯咬緊牙關,将‘某些人’三個字說得格外清楚。
何立呆若木雞地瞅着懷中的小瓶子,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桑雅甯關上門,臨了又笑着招手:“何先生,再見。”
何立:“再,再見?”
一陣風。
席卷而來的雲遮住月光。
桑雅甯哼地挺直腰,像打勝仗的将軍般氣勢洶洶,
哒哒,哒哒。
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任由這聲響從東邊傳至西頭。
“哥。”
何立顫顫巍巍地拿着糖果瓶子,活像捧了顆即将爆炸的手/雷,“這個糖—”
嚴浩:“是桑雅甯給你的。”
何立:“别别,雅甯姐是在借花獻佛。”說着,就要将瓶子遞出去,“我知道,哥,你最喜歡草莓糖。”
嚴浩攔住他:“你拿着吧。”
何立搞不明白了:“為什麼呀?”
嚴浩側目看向桑雅甯的背影:“這是她的心意,如果知曉你推脫,她會不高興。”
碎光落在透粉的糖果上,小巧的瓶中像是裝滿一顆又一顆的星。
何立無言,順着嚴浩的視線望去。
桑雅甯已經走入小區,長發飄飄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中。
“何立。”
“嗯。”
嚴浩疲憊地合眼:“開車吧。”
何立:“回近鄉村嗎。”
“不。”
嚴浩說,“我要在附近租一間房子。”
空蕩的廣場并無旁人,樹葉晃動的聲音像是喃喃低語。
桑雅甯不由得裹緊外套,想要快些離開,雙腿卻越來越沉重。
一步,兩步,三步......
她漸漸走不動了,勉強扶住欄杆,一點點彎下腰來。
‘真糟糕。’
桑雅甯咬唇,‘精心準備的禮物沒有送出去,還輕易拒絕了嚴浩的關心。’
嚴浩大概很失落吧。
他的笑容凝固于唇角的那刻,眼裡的光随之泯滅,那雙本該璀璨的眸子徹底暗下來。
桑雅甯忘不了嚴浩的表情,搭于欄杆的手逐漸攥拳。
嚴浩或許再也不願意和她講話了,他們終究無法成為禍福相依的摯友。
晚風又起,口袋裡的手機緩而傳來震動。
桑雅甯接聽。
那頭傳來李蘋急切的聲音:“桑雅甯,你到家了嗎。”
桑雅甯:“嗯。”
李蘋:“我一整天都在開會,老闆也不知道發什麼瘋,非讓我去帶新人。”
“.....你答應了嗎。”
“怎麼可能。”
李蘋又歎氣又叫苦,“這群人真是吃飽撐得,拒絕還要寫申請。我忙着找資料,才沒能接到你的電話。”
“沒事。”
桑雅甯輕聲說。
李蘋:“今早忘記準備傘了,你回去的時候有沒有淋雨?”
桑雅甯低下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