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下來時,南初終于撩開營帳走了進來。
身後魚貫而入士兵低垂着頭,手中穩穩地捧着幾道菜放在矮桌上便退了出去。
“吃飯吧,霁月。”南初牽起霁月的手,将人拉到矮桌旁坐下,“軍營中,粗茶淡飯,委屈我們時大夫了。”
“你都吃得慣,我有什麼吃不慣的?”霁月捧起碗筷,“在沙坨的時候食不果腹的日子多了去了,這有菜有肉的,有什麼委屈的。”
“是是是,我們霁月最是能屈能伸。”南初笑着在一旁坐下。
“你們奪回雁兒城了,後面打算怎麼辦?”
南初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如今,我手裡已經有了南辰勾結大昭官員,将當時我的行蹤暴露給敵軍,害得我幾乎葬身巫山溝,雁兒城不過是他的垂死掙紮罷了。”
南初看向呆愣着的霁月,眉眼又透出一股笑,“我讓人收了一個營帳出來,吃過飯,我帶你過去瞧瞧,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讓落羽他們一并去常山鎮帶來。”
話語間,竟是要她在軍營中住下的意思。
“别急着拒絕,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李府那邊,我已經派人過去安置了,落羽已經向我禀報了藥鋪和學堂的事,學堂你,操辦的很好,你也不能留在常山鎮一輩子,我會安排另外的大夫過去授課,你放心。”
霁月張了張嘴,他說的對,她不可能留在常山鎮一輩子,如今瘟疫已了,她也是時候離開了。
“霁月,也該時候排到我了。”他在時霁月這裡的順位似乎隻有往後推,所有人,所有事,都會排在她的前面。
“你說了這麼多,能讓我說兩句不?”霁月放下碗筷,“我答應你可以在這軍營中住下,隻是,我一個女人,住在軍營中,怕是諸多不便。”
“你放心,軍營中有兩位軍醫是女子,你平日若是無聊,可以去那邊幫忙,最多一個月,我們就會拔營回滄瀾,到時……”
霁月看向他欲言又止的臉,南初臉上閃過一抹尴尬。
“到時候再說。”
“嗯,回滄瀾沒有問題,那有個事,我得問問。”霁月起身從床鋪中摸出那厚厚的一疊信。
南初手中的碗筷砰得掉回桌面上,一個疾步跑到床邊,“你都看過了?”
“嗯,都看過了。”霁月搖搖手中的信,“寫了怎麼不寄給我?光寄寫了我名字的給我,你拿我名字練書法呢?”
“我……我不知道你看了會不會害怕,不喜歡王城的生活,畢竟那裡,”南初頓了一下,“那裡的生活沒有外面自由自在。”
霁月就像是一隻在天空自由散漫慣了的燕子,王城裡的生活就像一個用金絲編織而成的牢籠,外面富麗堂皇,裡面卻布滿荊棘,他的手已然是鮮血淋漓,可是,他真的沒有辦法放開時霁月。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霁月踮起腳尖,親了下垂着眼的南初,輕觸下随即離開,“阿鲲,既然答應了你,我便不會後悔。”
“月兒。”南初按住她欲退開的身體,俯下身,加深了這個吻。
霁月合上眼,感受着他的熱切與唇尖的柔軟。
“你看了信,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南初抵着她的唇舌,喃喃地問道。
“沒有啊。”霁月睜開雙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南初。
“沒良心!”說話間,又垂下頭輕咬了她一口。
随後往床鋪上一坐,雙手抱胸,滿臉不爽。
霁月歪了歪頭,慢慢踱步到矮桌邊,繼續吃起飯來。
身後的人身上的铠甲行動間,發出吭吭的摩擦聲,大約是不耐煩,南初不耐地伸手解下铠甲,往床鋪一扔。
沉重的铠甲落到床鋪上,發出“咣當”一聲,驚得時霁月手中的筷子都哆嗦了一下,轉頭望向站在床沿的人,那人雙唇緊緊地抿着,雙目狠狠地瞪着她。
看到她一臉平靜地将筷子送到嘴邊,似是忍無可忍,沖到矮桌邊,一把奪過她的筷子,“我沒有收她們!”
霁月淡淡看去一眼,“我知道啊,你信上說了啊!”
“那你就半點醋都不吃嗎?”
“你不是都拒絕了嗎?”霁月探身靠近南初,緊緊地盯着他因為委屈而憋的有些血絲的雙眼,“還是說,你宮中,有别人?”
“我沒有!”
“沒有就好啦!”霁月拿回筷子。
“霁月,我隻要你。”南初話語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堅定和決絕。
霁月嘴中叼着青菜,隻胡亂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士兵進來收走了碗筷,落羽跟着走了進來。
“主子,時大夫!”落羽又換回了之前常見的一身利落的黑衣,“時大夫的東西都已經安置妥當,時大夫可要去看看?”
“好啊!”剛走兩步,她又扭頭朝南初說道,“阿鲲,明日我還是想回常山鎮一趟,總要跟他們告别一下。”
霁月有種感覺,此次離開,怕是不會再回去了。
“嗯,明日我帶你回去。”
霁月的營帳離南初的主帳不過幾步路,掀開帳簾,她日常用的藥箱都已在桌上安置妥當,甚至是她平日慣用的毛筆都被帶來了。
這是有多堅定的要讓她住在這裡。
第二日,天不過微微擦亮,霁月便隐約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那聲音整齊響亮,在這即将天明的時候,那呼喊聲響地讓人心驚。
霁月起身朝帳外走去,晨起的風帶着一絲涼意,讓人清醒了不少。
一到帳外,那聲音聽起來更為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