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心蔚帶着一車山裡來的姐姐們進城,第一件事就是給她們辦卡。
辦銀行卡和電話卡。
銀行卡發工資用,電話卡當然是用來聯系,工作要聯系,交到朋友和聊得來的人,也要聯系。
這兩樣東西進城的時候辦比較方便。
被嚴心蔚帶到A市的這些人,多數事每天睜眼就要給丈夫孩子洗衣做飯,料理家務,還要忙活田裡的事。從天亮忙到天黑,腳不沾地,還讨不到一句好的。
嫌飯煮得不夠多,小氣吧啦,嫌菜上得不夠快,是要餓死他啊,上了又說怎麼端涼的給他?涼的怎麼吃!
嫌你花錢快,問你錢都花哪兒了。嫌你不賺錢,說你好吃懶做天天待在家裡,靠着他養。
說你性格不好,這也頂嘴那也頂嘴,他們當家做主說兩句還不行了?
……
對方永遠在說,她們永遠在忍氣吞聲。
有一日,她們決定不忍了,決定離開那個處處是指責謾罵與體力壓榨的家。
嚴心蔚是在數不清的家庭糾紛裡注意到這群人的。
她原先是個律師,給人打離婚官司。
她發現面對物質精神多方面的摧殘,大多數的農村女性選擇忍氣吞聲,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逃離以及沒有自信逃離。
在長期的打罵侮辱及精神PUA之下,她們對自身極度不自信,不知道自己離開這個家後該靠什麼為生。她們不識字,沒見識,沒走出過大山,不會使用智能設備……外面的一切對她們來說,新奇但困難重重。
嚴心蔚是搭建她們與外部世界的橋梁,是來告訴她們這一切都不難的人。
她希望盡自己所能将這些人與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連通上,教授一些基本的、能在這個社會立足的方法。
有了方法,建立了連接,再挖掘自身的可能性。
前兩步由嚴心蔚與晴天農場的其他員工來完成,最後一步,由想要主宰自己人身的女性自己完成。
這樣的事,嚴心蔚已經做了五年了,而這一批從山裡來的姐姐們,是晴天農場的第二批“正式員工”。
這樣的運行模式近一兩年才步入正軌。頭兩年要先将農場運行起來,有營收,才能做這些事。後面兩年則要讓需要幫助的人相信她不是騙子,才能實現脫離家庭的第一步。
好在現在漸漸有口碑和名聲了,嚴心蔚解釋起來不會那麼困難,主動找她幫忙的也很多。
她隻選已經想清楚并且真的需要幫助的人。
“你好,身份證給我一下。”白钰坐在一張白色的大方桌前,桌子後那個微微笑的女孩叫她拿證件。
白钰掏出身份證遞了過去。
“你好,我們這款套餐包含300分鐘的國内語音,50G的通用流量以及30G的專屬流量……首月免月租,次月起19元/月扣款,您了解了嗎?”
盡管營業員說話的聲音已經溫柔得不能再溫柔,語速也放得非常非常地慢了,白钰還是聽不懂。她連分鐘和G是什麼都不知道。
好在下車時嚴心蔚已經跟她們大緻地解釋過一遍了,說明了電話卡的作用。
白钰知道自己點頭就是,不用真的明白。
她需要電話卡,有了電話卡她就能打電話給長曉,聽到長曉的聲音。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長曉的聲音了。
黏附在長曉身上的那粒孢子至今沒有消息,不知道是掉了,還是沒有遇上合适的地方,遲遲沒有生根發芽。
它若長出來,白钰這頭是會有感應的。
“您來選了一個号碼,選您喜歡的。”營業員遞上了一打寫有号碼的卡片,讓白钰自己選。
白钰看不懂數字,把卡片交還給營業員,說:“你給我念念。”
辦業務的小姐姐笑了笑,柔聲說:“好,這一張是135……”
嚴老闆将人送來之前,已經和營業廳裡的人打過招呼了,她們之前也有過合作,知曉對方的情況。
面對這樣一群人,營業員小姐姐就想象面前坐的是自己家裡隻懂方言不懂普通話的姨姨,去異地辦理業務時會遇到的情況,她希望自己能給予她們最大的溫柔和耐心。
念了好多張,聽到“0715”的尾數時,白钰喊停,然後說:“我要這個。”
原因很簡單,七月十五是長曉生日,她覺得這個數字好。
“好,那我為您辦理。”
一早上的時間磨在營業廳,一下午的時間磨在銀行裡。
在路上走了幾天幾夜的大巴,終于在夜幕降臨前,抵達了終點——晴天農場。
“25、26、27、28……29?怎麼多了一個,不是說二十八個人嗎?我們的木屋四個人一間,床位也就這麼多,多的那個怎麼辦?”負責安排内務的員工小許多點了一顆人頭以後,就開始找老闆的茬了。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按二十八個人來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