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句

霧雲間在北城與黑天鵝齊名，它采用的是更純粹的中式裝潢，而且隐在了景區的遊客禁區裡，将古典意境美發揮到了極緻。

它外圍是一圈木廂房，裡邊則是幾處被假山隔開的私密庭院。

每間庭院都引了山泉水做假河，流水潺潺，雲霧浮現其中。

甚至有幾隻散養的梅花鹿幼崽穿梭在草坪上，讓人不自覺放緩情緒，心曠神怡。

謝祈音先是去後坪停了車，然後按約去了尾處的“杳霭流玉”。

一進庭院口，她就聽見了于雙時不時的冷笑，像是在譏嘲誰。

走近涼亭，謝祈音才聽清楚于雙是在跟于成打視頻電話。

小高跟的輕嗒聲響起，于雙聞聲擡眼，頓了秒，接着綻放出一個禮貌溫和的笑：“祈音來了。”

視頻那頭的于成見到這一幕直接破防。

裝的，都是裝的。

他姐從沒對他這麼溫柔過。

謝祈音拉過涼椅，将包放在一邊，銜着抹笑朝她打了個招呼：“他感覺怎麼樣了？”

于雙聞言展示出手機屏幕，保持着微笑，嗓音裡卻盡是威脅：“回話。”

于成眼神空空，有些虛弱地回：“唔嗯嗷。”

于雙滿意一笑，翻譯：“他說他很好。”

“……”

謝祈音沉默兩秒，秉持着懷疑态度又瞥了眼于成。

他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上半身被繃帶嚴絲合縫地纏成了木乃伊，哪兒哪都動不了，唇瓣也隻能小幅度挪動，說話的聲音如同蚊呐，一副馬上就要殉了的模樣。

？

這真的還好嗎？

她捂嘴輕咳兩聲，對那邊客套地說：“那就好，這段時間注意休養。”

于成剛想随口敷衍就接收到了自家大姐那威嚴的眼神，他嘴唇翕動，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嚎的，那天靴靴祈音姐救我。”

謝祈音輕扯嘴角：“…不用靴。”

于雙見狀也不再管他的死活，直接挂了電話。

她朝候在院裡的服務員揮了揮手，片刻後就有人把菜從後廚都端了過來。

今天選的菜比較清爽，很符合謝祈音的口味。

不過她一直惦念着減肥的事情，所以每個碟子都隻動了幾筷子。

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閑聊着。

“本來今天要把顧總一起請來的，”于雙将糕點往謝祈音面前挪了挪，示意她嘗嘗，嘴上繼續說，“但他那邊的意思是最近要忙談項目，所以這事兒就免了，我看樣子也就沒堅持請他了。”

謝祈音筷子停在嘴前，點點頭。

以顧應淮那讓于成找個安靜地方去死的性子，要是應邀了她才會覺得奇怪。

不過還好他沒來。

白天那事還在她心裡隐隐發癢，要是顧應淮真的在這兒，她又得心虛了。

謝祈音思緒漸漸飄遠，吃到最後幹脆撂了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于雙姐，我去一趟洗漱間。”

于雙含笑應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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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雲間的庭院是每三個并用一處洗漱間，所以她出了“杳霭流玉”之後也有碰上隔壁的客人。

謝祈音正彎着腰用溫水洗手，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猶疑的“櫻櫻姐”。

她有些訝然地回頭。

下午那個救貓的少年正雙手插兜歪頭看她。

謝祈音回：“好巧，你怎麼在這兒？”

那男孩頓了秒，朗聲解釋：“今天是我同學生日，他爸媽邀請我們來慶祝。”

謝祈音聞聲點頭，這才注意到他鼻梁上還有一些沒擦幹淨的奶油。

她指了指他的臉，笑說：“是不是被同學整了，趕緊洗洗。”

他錯愕一笑，邁步跑來，低頭洗臉。

過了會兒，他關停了水，猝不及防地湊近謝祈音，小心翼翼地問：“櫻櫻姐，現在還有嗎？”

謝祈音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突然彎腰靠近她，青澀的眉眼清晰可見。

如果是少女時代的她可能會心動一瞬，但這會兒卻莫名顯得有些越界。

謝祈音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笑意減了幾分：“沒了。”

那少年見狀神色微僵，懶懶直起身，“那就好。”

他笑了笑，随意扯了個由頭：“櫻櫻姐，那我先過去啦，裡頭還都等着我。等小貓情況好點了，我給你拍照片！”

謝祈音微昂下颌，輕勾唇角：“好。”

說完，她也轉身走回了“杳霭流玉”。

走廊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沒兩秒，第三間庭院處走出一個颀長的身影。

顧應淮将襯衫袖子卷到了手肘，一手抵在腰間，一手随意撥弄着打火機。

今晚的合作商比較疼老婆，帶了她一起來。

他顧及禮儀一晚上都沒抽煙，出來接電話的時候從煙盒裡摸了根，還沒點火就碰上了謝祈音。

顧應淮嘴裡含着根未燃的煙，望向其他兩間庭院的眸色漸冷。

季明宇跟在後頭走了出來，眼觀鼻鼻觀心，半晌才出聲問：“黑天鵝的收購方案落地了，過幾天就可以進行産權交接了，顧總您要給它改名嗎？”

顧應淮望着窗外濃濃夜色，沉默片刻，不鹹不淡地說：“把黑字換了。”

季明宇連忙記下，正準備繼續彙報工作，就聽見他那僅剩的客套笑意也在一絲絲抽走。

顧應淮俨然一副高不可攀的冷漠模樣，聲音如同淬了冰：“去跟二哥說清楚，如果他再敢利用不三不四的私生子打謝祈音的主意，我會替顧時年清理門戶。”

“不該做的事情别做，不該肖想的人别想。”

這話裡含着濃濃的戾氣，聽得季明宇打了個寒顫，連連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