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行囊,我幾乎是飛一般地奔向了産屋敷月彥的宅邸。
然而,越靠近,我卻越感覺不适。這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反感,但我無法區分這是否是對工作的厭惡。
我壓下心中的異樣,與門房打了個招呼,從小門沖進休息的地方。放下行囊,此時休息的地方竟詭異的沒有人。
今天這麼忙嗎?
我轉到車屋處,醫師的驢車赫然在那裡。
太好了,看來醫師在宅邸裡。我放下心來,打算去找人問問醫師在哪。我擡頭看看太陽的位置,嗯,現在應該是飯點,先去吃飯的地方找人吧。我将椿餅揣着,想着剛好也能去找櫻。
然而當我進入吃飯的地方時,卻感覺一片詭異的沉寂。下女們大多都眼圈泛紅,眼下一片青黑,似乎都沒有睡好。見我回來,有人張嘴叫我,“李,你回來了。”
難道是産屋敷月彥終于被上天收去了?這麼突然嗎?我是也要幫忙哭靈嗎?我疑心自己幹一行倒一行的魔咒直接将産屋敷月彥幹倒了,還有些憂心未來的出路。
懷着這樣沉重的心,我走到她旁邊,和她打了招呼。她的興緻似乎不高,但仍是擠出了笑,似乎想和我說些什麼,但是嘴一張,卻又是将話收回去了。
對方不想說我也不追問,我隻是去打了今天的飯食,又坐在了她的身邊。
今日的吃食出奇的清淡,僅是一些稀粥和蒸菜。趕路有些餓,加上我本就打算在工作時多吃點,一晚稀粥加蒸菜便很快全部下肚。我四處張望片刻,還沒等到櫻來,不由向着之前先和我打招呼的下女問道,“咦,櫻她今天在做什麼,還不能來吃飯嗎?還有醫師呢?我看他的驢車還在呢?”
這些問題似乎将那位下女的情緒開了閘,她的鼻頭也開始泛紅,大滴大滴的淚從眼眶滑落,“櫻她......,櫻她和阿春姐姐還有醫師都被怪物給殺了。”
咦?她在說什麼。
懷裡的椿餅似乎要将我灼傷,我拿出兩個椿餅,一時怔怔無言。
啊......櫻她吃不到了啊。
我看着今日清淡的吃食,又默默去添了飯食,飯食入口,寡淡沒有什麼滋味。看來今日的飯菜是下人中心照不宣的喪中會食,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哀悼。
下女們擦拭着淚水,互相安慰着。即使是那位年長的下女也是動容,不時歎着氣。她們有些人是幫着櫻擦拭傷口的,有的是早上與櫻吵鬧指責她睡姿奇怪的;也有的是受過醫師恩惠,為家人求過一劑藥的;有的阿春替其頂班,到産屋敷月彥前服侍的。
或低或高的啜泣充滿着這裡,亡靈啊,她們是否能聽到生者的恸哭呢?
我低頭近乎機械地往嘴裡送飯,好像這樣能壓制下什麼即将噴湧而出的情緒那樣。忽然心有所感,我猛然擡頭,看見有下女向我走來。
“啊。李,産屋敷月彥大人說你一回來就記得去找他。”下女好似被我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甚至後退了一步。
她緩過來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好意提醒,“最近咱們可得小心些,吃人的怪物實在是太可怕了。月彥少爺的脾氣也因此更加......”她沒将話說完,隻是搖了搖頭。
一切竟在不言中。
我點了點頭,快速将面前的飯食吃完。猶豫了一會,我還是将椿餅重新掏回懷裡,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出了門,我往産屋敷月彥所在的内室走去。在廊下行走,随意一瞥便能看見院落中的櫻花樹。已是夏末了,之前病恹恹的櫻花樹卻仿佛吸食了誰的生氣一般,又開始抽枝發芽。難道是秋天才是它生長開花的季節?
我不知道答案,在這怔了一瞬,又繼續往内室趕去。
隻是想着櫻花樹,我又不由得想起之前駐足觀賞許久櫻花樹的醫師。
醫師和我還算熟絡,雖然說不上十分親近,但是對方本就心地善良,加上之前給我挖坑,對我和織子阿姨們都很照顧,我還想着下次幫着他去采些生長在深山老林的草藥。
不過現在也沒有下次了。
我歎了口氣,在内室的門口前站定,彙報了一聲便在門口等着吩咐。
沒過多久,先前服侍的下女從内室探出頭,叫我進去。
我走進,就看見産屋敷月彥斜倚在一片陰影之中,他沒有束發,海藻般柔順的黑發自然垂下,慘白的面容上是一雙充滿審視意味的眼睛。
織子阿姨将我帶回去的衣料給我做了件衣服,用料充足,将我裹得嚴嚴實實的。我能感到産屋敷月彥的視線在裸露的肌膚上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