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翁才覺得如今的他仍舊活着,不像先前活得宛如行屍走肉,對一切無動于衷,也不敢活得有聲有色,他無顔留在裴門,愧對少宗主信任,他看着裴籬出生,喝過她的滿月酒,去過她的周歲宴,卻沒能保護好她,害她失蹤。
更加無法面對不時入夢的裴籬,她笑得越燦爛,他的心揪得越緊,常常在夢中喘不過氣窒息醒來,滿臉濁淚。
此時此刻,他複有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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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啟,龍吟山莊武學習訓正式開啟,形形色色的少年少女聚在龍吟山莊的武學校場,校場約莫有六十畝,呈圓環狀,四面被穴湖環抱,隻有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長木橋連通龍吟山莊,木橋對面是數排木屋,簡樸且整齊劃一的排列在校場一角,木屋稍遠外矗立着一座大建築,門上牌匾雕刻着“悠然樓”,裡面擺滿了桌椅,長風玄笑了下,悠然樓應當就是日後用膳的地方。
校場最外圍是條沿着校場環繞一圈的回廊,回廊内側種滿各色花草,蒼翠古樹點綴其中,看來這校場曆史悠久啊!
長風玄看到這裡,心中思量:呵,大概在龍吟山莊習訓的這段日子都不允許離開校場了,要查裴籬的失蹤看來有點懸啊!
校場上稀稀朗朗站了至少萬人,有數十人圍在一起或商議或閑聊,也有稀稀疏疏幾人抱成一團的,更多的是三三兩兩相互打招呼或介紹親友,偶爾有獨自為營的,或如看戲般觀察他人,或一派陶然自得,宗派、世家、武林中人,各色各樣,千人千面。
加入習訓營者隻有萬人,這事不尋常,當初五大門派在武林中放出推行武林習訓的風聲時,武林中如同炸響一陣驚雷,人人歡呼雀躍,如今為何會出現此等的狀況?長風玄正思忖着,一道聲音劃空而來:“長風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長風玄覺得這聲音挺熟悉的,隻是一下子未能想起聲音的主人,她循聲看去,竟是裴銘:“裴公子,昨天沒能好好暢談,今日相見,實乃在下之幸!”
“長風公子與在下已是友人,說話便不必如此客氣,否則顯得過于生分,你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真沒想到裴公子也加入了習訓營,怎麼沒看到其餘的裴門門生?”長風玄确實沒留意到裴銘。
裴銘朝自己身後遙遙一指:“裴門其餘門生與綿州柳氏門生一道,我方才看到你一人站在這裡,便過來與你叙談一番,你可願與我們一道?”
長風玄唇角略揚,笑意不達眼底:“謝裴公子好意,隻是我獨身慣了,怕不擅與人共處,徒惹你們不快。”
裴銘點頭一笑:“竟是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若有事需要我幫忙,随時靜候!”他說得真摯,不容拒絕。
長風玄眸中終于閃現些許亮色:“那我先謝過裴公子!”
裴銘轉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身道:“長風公子如若不嫌棄,我喚你阿岚如何?”
長風玄眉毛一挑,笑得有幾分不羁:“如此甚好!那我便喚你阿銘?”
裴銘快意道:“聽着比裴公子順耳多了!”颔首示意後回到了裴門門生之中。
長風玄正想轉身徜徉,餘光瞥見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迅即朝那道目光的方向望去,不僅未能尋到那道目光,更沒看到有面朝這個方向的面孔,難道是她多心了?校場上萬人,衆多目光,感覺出岔也有可能,長風玄搖搖頭遊逛去了。
巳時一到,校場中央一位五、六十歲的長者,着一身粗布短褐,面容嚴肅,眉心一個“川”字像是雕刻在上頭,忽聽他猛喝道:“即日起,你們将在我派進行武學習訓,為期半載,期間你們不得擅自外出,任何理由一律不允許離開裴城。”
他眼神銳利掃過衆人:“你們是被篩選後有幸得以加入習訓營之人,但你們并非都能留到最後,習訓過程中追不上進程者會被舍棄。”
長風玄暗中斟酌:“原來如此,難怪隻有萬人齊聚于此。我們已經通過篩選,那篩選的條件是什麼?放眼望去,年紀最大不超過二十五歲,年紀最小不低于十四歲,男女不限,男子占大多數,這倒不足為奇,男子比女子鐘好武術,習武者亦多為男子。門派也不限,大門派有之,小門派也有,沒有門派的江湖好手似乎也不少,其中不乏世家子弟。若是論武力,也沒有讓我們進行比武篩選,這事着實蹊跷。”
裴三長老語氣生硬:“我将教習你們冥潛,一個月後你們須冥潛一刻鐘,半載後須冥潛一個時辰,若做不到,隻有兩個選擇:舍棄或死亡。”
頓了頓,他才向衆人介紹:“我身旁的是裴門四長老,裴柏青,你們日後叫他裴四長老便好,我是裴門三長老。”
長風玄忍着笑,裴三長老倒是個不拘小節的,就是裴四長老瞧上去總讓她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裴四長老着一身靛藍束袖華服,身姿如松,笑容滿臉對衆人道:“今日你們不必習訓,回去整理好你們的包袱床鋪吧!”而後伸手指了指悠然樓:“那是你們日後用膳的地方,你們可在校場多走動走動,熟悉一下環境,與寝室的同窗互相結識,明日才正式開始習訓,今日先好好歇息,有事可随時找我。”言畢颔首示意後與裴三長老一同從木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