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瞞着裴銘,不言而喻,裴籬是為取陶埙失蹤,陶埙是裴銘的生辰禮,裴銘本就因妹妹失蹤而痛不欲生,若是得知失蹤是因他而緻,小小年紀的他可承受得起内心的愧疚和自責?多年後仍會因為陌生人的某些言行,憶起失蹤多年的妹妹,重情如他,若是當時得知真相,怕是不會苟活吧,這大概才是他被隐瞞的因由。
裴銘突然獲悉裴籬失蹤的原由,整個人如同雕塑,若不是胸口尚有起伏,長風玄都懷疑他羽化了。
裴銘腦中思緒繁雜,尋不着源頭,理不出經過,得不到結果。理不清剪不斷,紛亂得他頭痛欲裂。他覺得周身的空氣瞬間凜冽得令他血液凝固,如墜冰窖,他明明在呼吸,但胸口卻如窒息般讓他透不過氣,他迫切需要可以使他冷靜下來的東西……
待他反應過來,長風玄已被他擁入懷中。
長風玄沒料到紋絲不動坐着的裴銘會伸手猛地将她拽入懷内,她愣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發展很莫名其妙啊!雖然她與裴籬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但她畢竟不是裴籬啊!
這狀況不好處理,長風玄僵着身體氣悶不已,就在她斟酌着要不要輕咳一聲提醒裴銘時,柳岄床鋪适時發出響動,像是即将要醒來。
裴銘一個激靈,連忙放開長風玄,眼神閃爍躲避她的目光。
果然沒一會兒,柳岄翻身下床,眼中一片清明,似笑非笑看着兩人:“這是怎麼了?”
他像是沒看到兩人略顯尴尬的表情,僵硬的動作,又輕笑道:“不躺着歇息,站一塊,難道是……在聊什麼秘密?”
長風玄與裴銘同時臉色瞬變,長風玄懷疑他适才壓根沒入睡,難道他在裝睡,将自己與裴銘的談話全聽了去?
長風玄抿緊雙唇,暗中思忖柳岄得知他們對話會有何影響:柳岄是裴銘摯友,大概是值得信任的,對自己的影響呢?他從一開始就找她的茬,知曉了這個秘密,不就等同于捏着她的命脈?這可不大妙啊!
長風玄眼波一轉,言笑晏晏:“柳公子可真會說笑,我們能有什麼秘密,不過是我不會疊被衾,而阿銘恰好擅長,便虛心求教罷了,為了寝室整潔,小小犧牲一下,不算什麼。”她語氣着重于“整潔”二字,加上挑釁似的小眼神,整一個準備上戰場的大鬥雞。
柳岄哭笑不得,他并非有意偷聽他們的對話,他們談話時他确實即将入夢,不曾想裴銘會談到他妹妹,使得他霎時困意全無。
裴銘許久沒提起裴籬,久到他都快忘了那個失蹤多年的小女娃,後面的對話越發詭異,剛結識的兩人對彼此有莫名的熟悉感,裴銘在長風玄身上不止一次看到裴籬的影子,長風玄下意識覺得裴銘是她很重要的人,裴籬失蹤,陶埙落入長風玄之手,似有一根無形的線将兩人牽連在一起,他也忍不住生出好奇心了。
柳岄點點頭:“嗯,你如今有這覺悟尚不算遲。”
長風玄被嗆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她真不想搭理這個人,如今還能不能換寝室?
長風玄轉身躺回自己的床鋪,面對木牆,留給全世界一個沉默的背影。
長風玄一這躺又躺到半夜,她是被冷醒的,為了寝室幹淨整潔,她想到的法子就是睡覺不蓋被衾,反正是七月天,不會冷,所以當她被冷醒時,整個人懵怔了半天。
裴城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水城,别的地方七月需用冰塊消暑,這裡倒好,穴湖的夜寒生生把她給冷醒了!一想到蓋了被衾明天就得疊,狠狠心縮成一團,覺得沒什麼是“熬一熬”熬不過去的。
長風玄閉眼強行入睡,眼睛是閉上了,卻睡得并不踏實,身體禁不住發抖,時辰像是過去許久,又像是才合上眼沒多久,半夢半醒間,她覺得自己被包裹得暖融融的,心想:果然沒什麼是熬不過去的嘛!
第二日大早,長風玄一覺醒來,神清氣爽,正想舒展筋骨,手一伸出來,忽覺不對,眼睛往下瞄,驚得從床上一下蹦到床下,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她手顫顫巍巍指着床上淩亂且嚣張的被衾,驚得講不出話來,敢情昨夜不是做夢,她是真被裹得嚴嚴實實,是她沒忍住扯被蓋上的嗎?
長風玄沮喪地踱回床邊,與那狗窩似的床鋪大眼瞪小眼,無從下手,哪哪都亂。
長風玄呆站着,神思飄忽,一下認為自己的法子不大可行,一會想夜裡不蓋被衾也不可行,接着想到日後每日疊被衾,更不可行,她怎麼就熬不了呢?怎麼就蓋被衾了呢?郁悶得想揍人,誰撞上來她揍誰!
長風玄夢遊似的抓起方枕扔到床頭,拉過被衾認命地開始疊,一次沒疊好,再一次沒疊整齊,又一次軟趴趴歪在一旁像個吊死鬼,她怒從心頭起,兩手一攪一丢,攪成一團麻花縮在角落,雄赳赳、氣昂昂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