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玄哼了一聲,撇過頭看空氣。
柳岄也沒空管她,問裴銘:“阿銘,你對液塢熟悉嗎?液塢形成的水牆可有漏洞?”
裴銘思索片刻,歎了口氣,語氣明顯低落:“我對液塢也知之甚少,液塢的秘密由曆屆掌門保守,祖父與爹應當知曉,但并未傳與我。”
柳岄窺見長風玄頭雖扭到一邊,耳朵卻高高豎起,不錯過隻言片語,不由失笑:“你在裴門多年,難道不曾聽聞關于液塢的言論或傳言?”
裴銘蹙眉:“倒是曾聽過一件關于液塢的傳言,但真假無從考證。傳聞液塢的水牆以液塢為界,上下百尺,會吸附人的靈魂,一旦觸碰便被嵌入其中,無法擺脫,唯有死亡。液塢有記憶,但凡被它們識别為‘危險’者,無論人獸,均會被徽記,靠近後被嵌入水牆的存活時辰驟減,常人嵌進水牆後尚有一個時辰等待救援,而被徽記為‘危險’者,隻有一刻。據說有一把鑰匙,可打開或封鎖水牆,但我并未親眼見過。”
聽到這裡,長風玄與柳岄倏然對視,他們内心翻起驚濤駭浪,水牆的鑰匙,他們見過,那塊雕刻着漩渦紋的方形白玉!
那日嵌進水牆的四人得救,是因裴三長老用玉佩打開了水牆,而後裴三長老受内傷,則是重新封鎖水牆所緻。
柳岄率先回過神來:“阿銘,确實存在可開或鎖水牆的鑰匙,鑰匙是塊方形玉佩。那日裴三長老領我們前去救人,我們親眼看着他将一塊玉佩置于水牆上,玉佩發出幽光,而後水牆消失,四人得救。後來裴三長老令我們先行浮出湖面,封鎖的過程我們沒有看到,但裴三長老與我們會合時受了内傷,想必封鎖水牆需耗費不少内力。”
長風玄折扇有節奏地輕敲手心,低垂眼簾,喃喃:“即便有鑰匙,鑰匙由裴三長老保管,我們拿不到,就算能拿到,我們知道如何打開水牆,卻不會封鎖,要不……讓裴三長老再次打開水牆,我們趁機潛入龍吟山莊查探?”
裴銘不明所以:“如何讓裴三長老打開水牆?”
“我佯裝不小心被嵌入水牆,你們請裴三長老打開水牆便是。”
柳岄胸口滞悶,堵得他幾欲喘不過氣來:“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嗎?若想死不必如此麻煩,與我說,我幫你!”
長風玄隻覺莫名其妙:“你抽什麼瘋?這個法子可以讓我們通過水牆,你不也想查出内鬼?”
柳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閉了閉眼,緩解眼前發黑的不适:“長風玄!你是被液塢徽記過的人,嵌在水牆内,你隻能存活一刻,倘若裴三長老沒帶玉佩,你會死;救你途中有任何阻礙,你會死;一刻内裴三長老沒能打開水牆,你會死!為了所謂的真相,你連命都可舍棄是嗎?”
裴銘不解,急切道:“阿岚何時被液塢徽記?”
長風玄語氣放緩,似安撫又像自我惑蠱:“你們不必憂心,我是否真的被液塢徽記,誰也不能确定,阿銘也說了,被液塢徽記嵌入水牆存活一刻是傳言,無法被考證,興許都是假……”
話沒說完,便被柳岄蠻橫打斷:“假使都是真的呢?你拿性命去賭?嗯?”
長風玄一噎,内心的不安更甚,語氣不善道:“那你說怎麼辦?”
柳岄生生壓下胸口橫沖直撞的煩悶,擡手按揉額角,減緩頭側的疼痛,深深吸氣:“方才阿銘說過‘液塢的水牆以液塢為界,上下百尺’,那百尺以外呢?是否沒有水牆?若是水牆真的隻達液塢以下百尺,隻要有比百尺更深的地方,便是我們要找的漏洞。”
聽得此話,裴銘和長風玄同時眼前一亮,這的确是個更穩妥隐秘的法子。
但長風玄還有一絲憂慮:“你說的漏洞需确保傳言為真的情況下才存在,若傳言僅僅是傳言呢?”
柳岄似笑非笑瞥她一眼:“長風公子連死都不怕,竟怕試驗一個不危及性命的法子?”
裴銘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長風玄被嗆得半天接不上話來,索性腦袋一甩,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柳岄對此隻是笑笑,問裴銘:“阿銘,裴三長老與裴四長老誰更可疑?我們進了龍吟山莊,能查探的時辰必然短暫,且我們隻有三人,現下須得明确更為可疑之人,商議周全的調查策略,否則一旦打草驚蛇,日後要想再揪出内鬼,希望就更渺茫了。”
裴銘認同的點點頭,臉色沉郁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查探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且此人極可能是害自己妹妹失蹤的内鬼,他無法做到不怨不恨不怒不悲,他咬牙試圖平複心緒,回溯兩位長老的可疑之處。
裴銘正想得出神,忽聽柳岄問長風玄:“你昨夜最後呢喃‘裴四長老’,是因裴四長老有可疑之處?”
長風玄聽得柳岄沒頭沒腦的問話,茫然看着他:“我何時說過?”頓了頓,又道:“但我有一個法子,可以一試。”
柳岄與裴銘同時看向長風玄,異口同聲:“什麼法子?”
長風玄慢條斯理道:“你們忘了?我手上有裴籬失蹤時帶在身上的陶埙,若内鬼看到我拿着那個陶埙,他怎麼着也會驚慌失措吧,即便隻是表情起了一絲一毫的波瀾,隻要能确定誰更可疑,還愁真相查不出來?”
柳岄細想一會,蹙眉道:“若内鬼沒看到過那個陶埙,這法子便行不通。”
長風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柳公子難道怕試驗一個不危及性命的法子?”
柳岄被噎得好一陣沒說上話來,他沒好氣地斜乜了長風玄一眼,覺得此人當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忍不住嗆她:“若是内鬼認出陶埙為裴籬所有,你便暴露了。”言外之意是:内鬼會提防她甚至根除她。
長風玄無所謂地聳聳肩:“他沒那麼蠢來自投羅網,否則怎會整整九年都沒被揪出?此人心思缜密,要找出裴籬失蹤的線索怕是不易。”
“裴門長老手下多少人手?他要殺你何須親自動手?動動指頭便能要了你的命。”
“柳岄,阖着你是來打擊我助長敵人威風的?你巴不得我死是吧,你咋就不能盼着我點好呢?”長風玄是真被氣得腦袋冒煙。
“非是我不盼你好,你做事太沖動莽撞,不顧後果,假使暴露後有性命之危,又該如何?”
長風玄雙臂環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道:“我這是将後背交予你們,信任你們,隻要你們不辜負我的信任,我又怎會有性命之憂?”
柳岄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可置信道:“你将後背交予我們?你對我就如此信任?”
長風玄嗯了一聲,指了指裴銘:“主要是信他。”
裴銘一臉的受寵若驚,主要體現在“驚”字,柳岄如鲠在喉,好半天沒緩過勁來,還是裴銘率先回神,輕咳道:“阿岚,我認為阿岄所言甚是,不若此事擇日再議?”
長風玄擺擺手,一臉決然:“我意已決,你們不認同這法子,不參與便是,我出事絕不連累你們。”
話音剛落,柳岄便一言不發離去,臉色陰沉得大概能與暗夜融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