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玄哼了聲,沒理他,擡頭望天,等着小蔔的到來。
自打小蔔跟在長風玄身邊,它與長風玄相距就沒超過五十丈,因此不一會便出現在兩人視線範圍之内,小蔔的速度奇快,沒等柳岄阻止,它便雄赳赳、氣昂昂地杵在柳岄頭上,柳岄真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而再,再而三的,這對主鳥真當他沒脾氣了是吧!
長風玄在柳岄發飙前喝道:“小蔔! 我怎麼教你的?禮義廉恥孝悌忠信,我有沒有一個個講解,逐字逐句剖析,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你是鳥兒!你得學到鳥肚子裡去!”
小蔔識趣的騰一下飛回長風玄肩頭,腦袋高高昂着,仿若睥睨衆生。
柳岄聽得頭疼,什麼學到狗肚子、鳥肚子的,他不關心,他隻要小蔔别老落他頭上,不!“老”字剔除,是不能落他頭上。
柳岄決定心平氣和地與長風玄主鳥談判,力求争取自己的合理權益:“岚岚,小蔔落我頭上是否你故意訓肄,我不追究了。”長風玄暗暗松了口氣,尚未松完,柳岄接着道:“但是,倘若它下回再落我頭上,我就宰了它,熬鳥湯。”
長風玄明顯感受到肩頭的小家夥顫動了一下,小蔔緩緩卧在肩窩處,頭深深埋在翅膀下,小身子不停地抖啊抖的,一副極盡委屈的鳥态。
長風玄瞪了柳岄一眼:“你吓唬它做什麼,它那麼小,能懂什麼!”
柳岄瞠目結舌,小蔔這鳥精不懂?它聲東擊西玩得賊溜,先制造追求小極樂的假象,引誘小情人們作出誤判,而後乘機做出為了小情人們抛棄小極樂的偉岸形象,最終抱得小情人們歸。要知道,小極樂是雄鳥,它的小情人們會為它所騙,他柳岄可不會!如今還在長風玄面前裝委屈,這叫不懂!?
柳岄轉念一想,此時他在長風玄心中的地位可比不上小蔔,畢竟小蔔是長風玄名義上的寵鳥,而他,名義上與長風玄隻是室友同窗,多麼悲痛的領悟!
換個角度想,小蔔樂于親近他,他與長風玄之間多了一絲羁絆,好像小蔔落他頭上倒也不是壞事!
柳岄随即笑得溫柔無害:“也是,小蔔畢竟還小,我怎會與它計較。”話音方落,柳岄便看到小蔔腦袋從翅膀下拔了出來,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呵!不懂!
小蔔奉命尋找野物去了,餘下兩人盤坐地上等候小蔔佳音。
長風玄突然似笑非笑問柳岄:“你當真不介意小蔔落你頭上?”
柳岄遏制滿腔激憤,臉上雲淡風輕:“我介意小蔔落我頭上,不介意隻是因為你。”
長風玄有些茫然,柳岄的話該如何理解?她正想诘問,小蔔尖銳的啼叫自遠處傳來,長風玄騰地從地上坐起,飛快朝聲音方向掠去,柳岄緊随其後。
兩人來到一棵參天古樟樹下,樹旁斜下方有一道溝壑,樹周綠草如茵,樹高七丈有餘,樹身需六、七人方能合抱,枝幹遍布粗糙皲裂的樹皮,飽經滄桑,然則樟樹古而不老,其上枝繁葉茂,郁郁蔥蔥,樹冠如雲,盡顯生命的堅韌與頑強。
小蔔在上頭?長風玄嘯了記口哨,轉瞬小蔔的鳴叫自樹冠落下,長風玄甄辨了下方位,縱身躍上,柳岄本欲讓長風玄在樹下等候,無奈她身法疾如雷電,根本沒容他開口已閃身而上,柳岄輕笑搖頭,提氣跟随長風玄身形飛掠追犇。
長風玄蹲在幾近四丈高的一根粗枝上,遠遠見到隔着幾根橫枝的小蔔正與一條黑金相間的蛇對峙,蛇身松散盤在粗枝上,頭埋在蛇身之下,狀若羞澀。
長風玄驚歎小蔔的膽色,那是金環蛇,劇毒,雖不過拇指粗細,但被咬上一口,小蔔便得嗚呼哀哉了。
小蔔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覺悟,時不時用鳥喙啄金環蛇身幾下,昂首挺胸,傲視天下,長風玄不由扶額,就小蔔這在死亡邊沿瘋狂試探的作死節奏,還真不夠金環蛇一口的。
長風玄放眼四顧,思忖片刻,低低吹出一道指令,繼而矮身悄無聲息朝金環蛇後方挪動,小蔔鬼精鬼精的,一個徑在金環蛇前頭上蹿下跳,讓它無暇他顧,長風玄已繞到金環蛇身後斜下方的樹枝處,提氣一躍,手方碰到金環蛇旁的橫枝,便聽得柳岄失聲大喊:“岚岚,小心!那是枯枝……”
長風玄心中大駭,暗道糟糕,“糕”字未落,人已直往下墜,長風玄手忙腳亂想捉住枝丫暫穩身子,即便隻是減緩下墜的速度也好啊,可惜什麼都沒撈到,跌出樹冠後,長風玄自知與冀望擦肩而過了,唯有雙手抱頭,迎接被大地擁抱的最後撞擊,着地時,長風玄背部承受了巨大的沖擊力,眼前登時發黑,昏厥前,她想:還好,後背着地……
柳岄看到長風玄時,她身處半空即将攀上一根手臂粗細的橫枝,柳岄看着主鳥一前一後相互配合夾攻金環蛇,心中好笑,正想倚着樹身看好戲,蓦地眸光一凜,視線再度落在長風玄即将攀上的橫枝上,橫枝的枝丫沒綠葉,那是一根枯枝!他遑駭大喊,但長風玄已直直墜落,柳岄緊鎖長風玄身子,縱身朝她躍去,待他即将落地時,長風玄已雙手抱頭,背部重重撞到地面。
他身處半空,眼睜睜看着長風玄後背着地時,身體像被拉扯的木偶般扭曲張開,旋即又不受控般蜷縮成一團,她的雙手還死死護着頭部,身體在斜坡上朝溝壑滾落,她應是昏厥了,完全沒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滾越快,柳岄落地的同時,長風玄已跌入溝壑。
柳岄朝溝壑猛撲過去,溝壑裡長滿刺榆子,卻沒看到長風玄身影,柳岄不假思索,在長風玄滾落的地方滑落,徒手扯斷密密麻麻的刺條,追尋着長風玄滾落的蹤迹,片刻不停地披荊斬棘。
待終于尋到紫绛色的衣角時,他心髒不受控般“怦怦怦”越跳越快,眼睛瞬間酸脹,喉頭也有些發哽,他小心翼翼地将長風玄身上的刺榆子撚開,生怕上頭的刺劃傷她分毫。
不知過了多久,長風玄身上的刺條終于被徹底清幹淨了,天色漸轉暗沉,加之林中冠蓋的遮擋,視物已然困難,柳岄緩緩伸手想輕撫她臉頰,遲疑片晌,還是收回了手。
柳岄纖悉不苟抱着她出了刺榆子叢,沿着方才被他扯斷刺榆子開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那顆飄蕩半空失重的心,也随着步伐一點一點落回實處。
柳岄抱着長風玄來到古樟樹下,将她輕輕平放在草地上,仔細察看,發現她額角有一道滲血劃痕,臉頰有兩道輕微劃傷,兩手背縱橫交錯傷痕較多,想來是她雙手護頭所緻,紫绛外袍被刺鈎挂出許多破洞,破洞有大有小,衣袍下擺還被撕裂了一塊,這衣袍算是廢了,但它為長風玄擋下諸多刺痛,倒算是物盡其用。
長風玄從樹上跌落在地時,是後背着地,骨頭有無斷折、是否受有内傷尚不得而知,隻能先将人背回去再說了。
柳岄背起長風玄走了不到半刻,身後迂緩傳來長風玄的吸氣聲,柳岄喜出望外,急切道:“岚岚,你覺得如何?頭痛嗎?後背呢?有沒有哪裡特别疼?”
長風玄腦袋暈暈乎乎的,被柳岄一連串問題沖擊得更加遲滞,她沒有回應,柳岄心頭一個“咯噔”,難不成腦袋摔出隐患來了?心下一急脫口道:“岚岚,你記得我嗎?”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