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它道,“就你這張臭嘴,差點害死人。要不是花錢買的,我就……把你給烤了。”
鹦鹉将尾巴收了起來,頭鑽在胸脯羽毛中間,一副慫慫的樣子。
林東華費力地眨着眼睛:“鳳君,什麼時辰了。”
她又着急又難過,幾乎不曾哭了出來,“爹,你得看大夫。”
“不看,咱們趕緊走。”他撩開被褥就要下地。
“走不了了,爹,剛才騾車車夫過來說,城門口多了許多人盤查行人車輛。路引上官印不清的,或是保镖、武行、護院一律不準出。”
父親沉默了。林鳳君整個人蹲在床前,把頭埋在床上,背一拱一拱。他知道她在哭,伸手撫着她的頭發,“是我。”
“爹,你是不是……”
“我沒做壞事。”他抖着嘴唇,“你隻管信我。”
“我信,我信,可是你怎麼不跟我講,怎麼不帶上我。咱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你出了事,我怎麼活下去。你就算去殺/人,我也幫着埋了。”
他的眼皮沉重地閉上了。林鳳君将熱水喂到他嘴邊,“爹,你隻管養病。”
“還有一件事……”
這天傍晚,林鳳君帶着一個包裹出了門。她走過繁華的街市,七拐八繞,險些将自己轉暈了,才找到河邊的一大片木頭搭成的棚子。
這裡原是修堤壩時工匠的臨時住所,後來堤壩修成了,再沒人管。不少乞丐和三教九流都在此處落腳。
幾個光屁股的小孩從裡面鑽出來,轉着圈玩捉迷藏的遊戲,險些撞到她。她照着父親畫的圖,找到了最角落的一間。
是坍塌了一半的木棚,搖搖欲墜。她走進門,地上全是雜草。
這裡官兵應該搜過,因為桌子有翻弄過的痕迹,幾個破碗碎在地下。不過搜查并不仔細,因為最深處的草葉尖上粘着血,無人發現。
她順利地找到了地窖,敲敲木闆,三下,一下,再三下。
從裡面鑽出來一個女子,妝容糊在臉上,穿着一身亮光閃閃的紗衣,胸口以下一大片都是褐色的鮮血,望去觸目驚心。
她臉上有種麻木的表情,抹一抹臉上的灰,盡管狼狽,也瞧得出是個難得的美人。
美人的聲音也很好聽,軟糯柔和,“你是……”
“我來給你送些吃的。你叫我姐姐就行。”
林鳳君将大餅遞給這位美人,她勉強保持着吃相,隻是撕咬吞咽的速度有些快。
林鳳君看她幾次險些被噎到,适時地遞上水囊。她灌了兩口下去,呼吸終于順暢了些。“謝謝……姐姐。”
林鳳君幫她将那套花繡滿身的衣服脫下來,那衣服機巧處處,隻靠她自己實在做不到。林鳳君脫了半天,幾個暗扣解不開,她一時火起,掏出匕首刷刷幾刀,輕紗随即落在地上。
美人狠狠地将衣服踢到一邊,“我要把它燒了。”
“燒不得,起了煙就會有人來查。不如埋掉。”
她倆配合着在地窖裡又刨了個土坑,将紗衣埋了。
美人擦了擦泥,露出一張稚氣的臉,大概隻有十五六歲年紀,身材嬌小,穿林鳳君的衣裳需要将袖口挽起來,裙子高高地向上提。她手臂上劃傷了長長的一道,萬幸并不深,已經結了血痂。
天色越來越暗,地窖裡沒有一點光。他們在黑暗裡肩靠着肩,呼吸聲清晰地交混在一起。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我叫芷蘭,岸芷汀蘭的芷蘭。”
林鳳君聽得雲裡霧裡,“支蘭,一支蘭花,好名字。”
“恩人他……”
“我找了大夫,開了藥,再調養幾天就能好些。”林鳳君點頭,“他都交代給我了。”
“早上有人來搜過,沒發現我。你隻管放心,就算抓住了我,我也不會供出恩人的。”
“好。”
林鳳君閉着眼睛在心裡打算着。沒有别的辦法,隻能等,等解/禁才能出城。她一個人能護父親周全已經是千難萬難。
“這些大餅和水,夠你吃三天的。你就在此處忍一忍,藏着别動,容我們再想想辦法。”
芷蘭小聲道:“姐姐,我都聽你的。”她沉默了半晌,“你們走吧,快走。我賤命一條,不值得。”
林鳳君也猶豫了,素不相識的一個女孩,犯了人命案子,再有牽連隻會多一份危險。
然而……父親為了她去拼了命,總是有原因的吧,她不能讓他的一番苦心落了空。她定了定神,“我會再想辦法,你隻管放心。”
她不喜歡承諾,然而此刻承諾就這樣脫口而出,輕飄飄地落了地。她歎了口氣,自己活該是個該操心的命格,算命先生說的可是一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