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有些猶豫,沉吟着沒答話,少年的臉拉下來:“不想翻?”
她連忙擺手,“公子,我不是……”
“那就翻吧,一口氣翻夠十個,我給一兩。”
“一兩?”她眼睛亮了,“真能給一兩?”
“本少爺還能騙你不成,翻二十個給二兩。”他懶洋洋地說道。後面家丁起了哄,“翻,翻,翻。”
她隔着人群看了陳秉正一眼,他披着一件父親留下的破舊外衣,焦急地盯着她。她想了想破廟裡的蚊蟲鼠蟻,還有那一碗黏糊糊的蘿蔔粥,還有他縮在篝火邊的慘狀,咬着牙道:“好,我翻。”
林鳳君将腰帶緊了緊,兩腿略彎,調整了身體,然後卯着勁蹬地向上起跳,在空中轉了個圈子,最後微微轉了一下方向讓腳掌落地,身子控制着下蹲。
腳掌觸地,火辣辣地疼起來,像是有幾百根針同時刺進去了,疼得鑽心。她用力咬了咬牙,用力起跳,又是一個。
家丁們數着數:“五個,六個,七個……”
腳底像是被刀割成了幾塊,起跳和落地那兩下,整個人的力量都壓在腳上,頃刻間仿佛就要四分五裂。豆大的汗珠子都出來了,甩在半空中,落在地上。
“八個,九個……”
她忽然腳下踉跄了一下,沒有站穩,險些跪下去。陳秉正心中一緊,遠遠望着,她臉色也變了,蒼白得沒有血色,眉毛全擰在一處,極痛苦的樣子。
她肯定是哪裡不舒服。他忽然想起吃油旋的時候,她伸手去揉腳。昨天晚上她說腳疼,怕是生了凍瘡。對了,那天她狼狽不堪地趕回來,渾身都是濕的,鞋子裡頭淋淋漓漓也都是水。初冬天氣,那涼水的滋味……
“十一個……”她将手放在膝蓋上歇了歇,調勻了呼吸,順便讓腳掌也松快些。少爺頓時不樂意了,家丁們也在起哄,“說好一口氣的,别偷懶啊。”
她将下巴擡起來,深吸了口氣,又翻了一個,落地歪歪扭扭,“十二個。”
陳秉正愣怔怔地看着空地上那個掙紮着起跳的身影,腦袋裡忽然一陣發空,接着便是不知道什麼感覺,滔天駭浪一樣撲來,将他淹沒了。好不容易在浪裡冒出頭來,他醒過神,抖着手去摸胸前的哨子,放到嘴邊。
“十五個。”她幾乎就跪在地上了,仍然在陪笑:“我接着來。”
有尖銳的哨聲從街對面傳過來,長長的,帶着顫音。熟悉的聲音讓她抖了一下,哨子的意思很明确,“快過來,快過來。”
她定了定神,他在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林鳳君停下了,隔着街道和他對望,他吹着哨子,做着手勢,像是怕她聽不見似的,手揮得很急。家丁們不太滿意,“就十五個,不到二十個。”
她抖抖索索地開口,幾乎說不成句子,“那就一兩。”
一錠碎銀子落在鐵盆内。她心裡火燒火燎的着急,但還沒忘記彎腰端起鐵盆,拎起鳥籠,穿過零星過路的人群向他奔過來,腳下有點瘸。
“什麼事,你發病了?還是……”她左右看着,沒有衙役過來。
“沒有,我餓了。”他看着她慘白的臉,隻有兩頰是潮紅色,汗像湧泉一樣從額頭一路向下,沿着下巴墜落,在塵土中濺起細小的水花。
她忽然怒氣上來了,氣沖沖地說道,“那你搗什麼亂,眼看就能多掙一兩銀子。這一下,我就白折騰了。”
她将鳥籠重重地往旁邊一放,胸脯一起一伏。他眼睛落在她的腳上,鞋底都快磨破了,受力真的不輕。
“你這餓肚子怎麼就不挑時間呢?”她怒氣未平,“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都這樣,想一出是一出,半點忍不得。”
陳秉正深吸了一口氣,“對。”
“你還沒有鹦鹉有用呢,連它都會攬客,你……”
她突然意識到這句話說得冒撞了,但又收不回來,隻好扭過身體不看他,兩個人都沉默着。
“把我的钗子賣了吧。”
她轉過頭和他四目相對,“你說過不是你的。”
他生硬地說道,“是我的。賣了咱們的盤纏就有了,今晚住客棧,我受不了跟老鼠住在一個屋子。”
她露出一種“我就知道”的神情,苦笑道,“我再想想辦法。”
過了一會,她才悶悶地說道:“好歹掙了一兩多銀子,夠吃頓好的了。中午你要吃什麼?”
“油旋夾醬肘子肉。”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