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深秋,寒風凜冽。
國際金融大廈演播廳内,“申城恒信集團”的巨大墨綠色隊旗插/在發言席兩側。
台下,各路體育記者翹首以盼。工作人員進行發布會前的最後檢查:麥克風、擴音器、網絡藍牙……一切就緒,準備開始——
寬闊的場地暗下燈光,媒體鏡頭的快門聲不絕于耳。混亂中,有人在後台驚呼:“沈疑怎麼還沒來?!”
新一屆全國象甲聯賽戰火重燃,申城恒信照例按成績挑選六名隊員出戰常規賽。
發言席上,總領隊與其他五名西裝革履的棋手嚴陣以待,唯獨左邊的位置有一個空缺。
“賽前發布會都開始了!”後台的人急得團團轉:“她到底想幹嘛?現在人在哪裡!”
“剛剛小張給她打電話了,沒人接。”實習生怯生生地接道:“好像來之前被沙指導留了。”
領隊盡量放慢語速,拖泥帶水介紹完今年隊伍的人員變化、備戰情況、預期成績等内容。随後,進入媒體自由提問環節。
台下,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性記者舉手:“各位發言人好,我是來自南方體育快報的記者,有問題想問棋手沈疑小姐。”
這話一出,大廳内一片寂靜。
每個人都看見“沈疑”名牌後面那張空着的椅子。
——目中無人到連新聞發布會也不來嗎?
領隊劉再興的臉色明顯黑了一個度,用眼神示意旁邊的隊員打個圓場。就在這時,發布會現場的大門猝不及防被人推開。
一束冷白色的光傾洩而下,将昏暗室内一分為二。
光滑的瓷磚地面上遙映出一個纖長高挑的身影。女士皮鞋踩上去,發出清脆又沉穩的響。
劉再興的臉色更黑了,恨不得現在就把來的不是時候的人給請出大廳。
“有問題要問我?”沈疑長發及胸,一身白色修身西裝精明幹練。她笑了笑,一雙狐狸眼自然彎起,似乎絲毫沒有将自己的窘境放在心上:“先向各位媒體朋友道個歉,路上堵車,來晚了。這位南方體育快報的朋友,有什麼問題請随意。”
“好的。”不知是不是為了給遲到的沈疑一個下馬威,記者意味深長:“首先申明,我不是在性别歧視,但女性在棋類領域的确和男性有很大的先天差距。您作為有史以來第一位進入象甲聯賽的女棋手,要和一衆男性精英對弈,會不會覺得不公平?還是說,自信自己能取而代之?”
在很多領域,女性總會被逼迫着承認“自己天生就弱于男性”。
但如果沈疑否決這一點,又容易被媒體曲解成“有擊敗全國的男性棋手的自信”,惹來路人群嘲。
總之,無論回答什麼,都是一個坑。
“是的,現在女性的天賦可能确實不如男性。”發言席上,沈疑把長發撩到耳後,大大方方地承認。
鏡頭裡的她,皮膚瓷白,薄唇不點而紅,漂亮得不輸任何偶像明星:“但希望大衆能給女性棋手多一點時間。畢竟,女性解放距今才剛剛過去七十年。不必把一切都歸在男女的框架裡。”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可能下一位能象甲聯賽上擊敗我的女棋手,此刻正坐在電腦前觀看我的比賽——”
“我對此感到非常榮幸。”
全場靜默,三秒後,掌聲雷動。
*
晚上九點,沈疑洗完澡,給自己紮了個很不錯的丸子頭後,随手拿過櫃子裡的泡面。
【我靠,你今天不在現場,沒看見那個死眼鏡最後一副吃了答辯的樣子。】
【我都差點沒繃住。】
【當然,最後還是繃住了,畢竟姐今天的對外人設是高冷霸總[/墨鏡]】
【怎可被宵小之徒逗得哈↑哈↓大笑?】
【還想給我挖坑,也不看看我是誰[/得意]】
手指在鍵盤上噼裡啪啦一通敲:
【怎麼樣?有沒有被姐的英姿折服?】
發完這一句,沈疑哼着歌進廚房泡泡面。
今天在發言席端坐一下午,這會腰酸背痛,她邊倒水邊在心裡翻白眼:早知道就不裝X了,簡直比打比賽還累。
熱乎乎但沒營養的泡面入口,味蕾發出滿足的贊歎。沈疑拿起手機,查看對方回複了什麼。
——【我看了發布會的回放。】
——【你說得很好、很有道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
——【聽得我有點慚愧。】
——【聯賽也要加油。不管結果如何,全力以赴就好。】
相比起她,對方正經多了。
沈疑看了看他的微信頭像。
——默認的灰色人頭。
自己給他的備注則是“天下第一好樹洞”。
……
她跟樹洞在一款名為“天天象棋”的APP上認識,對方因為連續多次把她殺得落花流水而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認識到現在有小半年了。
和棋盤上不同,樹洞本人情緒穩定,性格溫和,言語非常有分寸,總能在她吐黑泥時好言好語地安慰,還能在她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時及時給出指導意見。
剛開始,沈疑懷疑過他回複自己隻是出于禮貌。
畢竟聊天頁面裡,綠色氣泡占大多數。
但是,漸漸的,隻要自己晚上沒有準時上線,他就會主動發信息過來。
雖然隻是“吃飯了嗎?”、“今天忙嗎?”一類的老套用語。可本意都是為了和她聊天。
至于沈疑自己……
能堅持跟一個異性網友吐大半年的黑泥,說沒好感是假的。
誰叫她從沒遇到過能把自己秒殺得那麼徹底的象棋愛好者。好奇心和征服欲一起被點燃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嘿嘿,好嘟,我會加油。】
【給你看我今晚的豪華康師傅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