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手裡拿了把火铳,反複轉弄,似是把玩,又像是研究。
火器在大明是極為先進的作戰武器,不論是威力及适用程度皆勝敵人一籌,漠北鞑靼除了對大明國土虎視眈眈,更是盯緊了火器這塊肥肉。
隻因軍機大臣張洲被殺,火器無辜消失,皇上便命錦衣衛分為明暗兩路同時進行。
見宋昭把玩火铳,餘浩也未想此時擾他雅興,過了片刻,他才捉住機會。
借着遞茶的功夫,餘浩緩緩開口:“督主,剛剛探子來報,謝珩身旁多了個不知名的幫手,貌似瞧着有些本事。”
宋昭握緊了火铳,全然沒了方才的興緻:“哦?是嗎?”
兩人在攤鋪外吃飯時,不慎被人盯上。
宋昭表情并未有太大變化,他将手裡的東西交給下屬,那人帶了下去。
餘浩如實說來:“他推斷張洲的緻命傷是發簪所緻,也懷疑兇手是個女人,如此一來便是為李哲開脫了罪名,那我們想讓李哲為我們當替罪羊的計劃不就……”
張洲被殺一事,他們從中确實做了不少文章。
他們用李哲來混淆謝珩的視線,幹擾他們的查案進度,以此來為他們運送火器争取時間。
東廠表面效忠當今聖上,背地卻投敵叛國,明知漠北阿魯台幾次觊觎大明國土,竟與他裡應外合,想盡辦法竊取軍機圖和火器。
謝珩早已盯上宋昭,隻是苦于無憑無據,即便說出,他也不會認賬。
東廠雖建立不久,可勢力日益浩大,自古以來沒有哪個君王能夠容忍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勢力,所以皇上對東廠産生忌憚。
宋昭問:“這人你們可認得?”
“并不認得。”
“那直接把人解決了。”
餘浩:“……”
宋昭隻是動動嘴皮,頃刻間就已決定了人的生死。
“等等。”他似是覺得可疑,又道:“先留活口,若是能以此牽制住謝珩最好,若是不能再殺了她也不遲。”
屋内的香爐煙霧妖娆,襯出牆上那人間壁畫,似是勾勒出仙境般世外桃源。
宋昭一向穿的随意,深黑色的素調綢緞搭落在地,他沒注意:“對了,看準時機下手,若是被謝珩抓住把柄,就不用回來了。”
“是。”
宋昭換了姿勢本想小憩,雙眸微合,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東西到哪兒了?”
餘浩沒料到他此時會問,心中提心吊膽着,戰戰兢兢說:“還,未出宜州。”
聽聞此言,宋昭大罵:“一群廢物!都一日了還未出宜州?”
餘浩幾乎同他的聲音一同跪地。
宋昭眼神中似是藏着數把利刃朝他襲來,他怒斥着,态度間絲毫不留情面。
正是因為知道宋昭會是這般發怒,餘浩心中才很是不安。
他唯諾叩首,聲音也跟着顫抖:“督主息怒,咱們的人已盡力掩藏,皇上知曉張洲被殺,命禦林軍嚴加勘察,如今城内城外連涉多個哨口,實在是難以運出城啊。”
他寥寥一眼,皆是不屑:“不管你們用何方法,都要想辦法将東西給我運出去!”
沒錯,此乃謝珩所為。
謝珩自皇上設立東廠以來便一直看不慣他的行事作風,若要遠了說,兩人的矛盾是東廠還未設立時便結了仇。
謝珩隻記得,那時他十七歲,因父親舉薦跟随入朝,朝中謝珩才華過人,幸的皇上賞識,因此便時常跟随謝文忠進宮面聖。
那時的宋昭還在皇上身邊伺候,聽人說是自小入宮,到如今才混的上總領太監,因人手不足,需大量人手解決内憂外患,故而明文帝設立東廠協助錦衣衛。
那時東廠成立,宋昭搖身一變成了東廠廠督,無人敢惹。
一次入宮,寒冬臘月,紫禁城雪漫宮牆,寒風凜冽。
他無意聽到宋昭對他父親滿是挑釁,他雖年紀不大,卻也能聽出地方話裡甚至帶着威脅。
他真切看在眼裡,宋昭将他父親身上的披肩丢到雪地中,天空飄着雪,披肩很快被白雪覆蓋,謝文忠依舊站着挨凍。
他欲要沖出來時,小謝珩被父親兇狠的眼神吓到,瑟瑟藏在宮柱後,直到宋昭離去。
那時的謝文忠告訴小謝珩要隐忍,告訴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小謝珩忍不得。
男子漢雖能屈能伸,忍一時風平浪靜,待他日後整裝待發,定能擊垮宋昭。如此不也甚好?
小謝珩不聽勸,自十九歲便同宋昭鬥到現在。他飽讀詩書,依着自己的本事在朝中獲得百官的刮目相看。
人人皆道東廠廠督陰狠狡詐,無人敢與之為敵,可人人皆知,朝中有一智勇雙全的錦衣少年,亦皆知謝指揮使膝下有一子敢與宋昭為敵。
如今張洲被殺,正如謝珩所說,葉懷謙剛剛得罪宋昭,緊接着便傳出張洲自戕一事,很難不讓人懷疑到宋昭身上。
因此,謝珩便也對他由此防範。
宋昭此刻的表情五味雜陳,得不到控制。
想起一年前的小謝珩,那日風雪彌漫,他并非沒有看到宮柱後的小少年,隻是他既羞辱了謝文忠,便懶得再去耍弄一個孩童。
若知今日,他定不會讓謝珩活到現在。
餘浩打斷他的回憶,将實情細細交待:“督主,如今謝珩同禦林軍串通,假借皇上的名義公報私仇,對我們的車輛一一排查,那日若非我們賄賂看守,東西恐難保住。”
此刻的宋昭不想再坐以待斃,他手中的空拳被握實:“又是謝珩,他倒是比他老子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