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北京時間 23:00,公寓開始關閉,請玩家閉眼睡覺。]
廣播音在寂靜的房間裡突兀響起。
江音希換了一個姿勢,将自己更深地縮在被子裡,眉頭輕皺,在心裡暗自吐槽道這爛遊戲管得真寬,連玩家的睡覺時間都要管?
她原本是不想睡的,可那廣播音似乎帶着某種魔力。
——
漸漸地,她的眼皮開始不由自主地打架,疲倦感如同潮水一樣席卷而來,她的意識逐漸模糊,緩緩閉上了眼。
她墜入了一片無盡的虛無當中,四周漆黑一片,寂靜得隻能聽見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她蜷縮成一團,身體微微顫抖,像是蛋殼裡孕育的新生命,脆弱而又無助。
夢中的一切開始慢慢清晰。
江音希感覺自己像是沖破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破殼而出。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棟老式居民樓裡。
樓道昏暗,牆壁上的牆皮大片脫落,露出裡面斑駁的水泥。面前是一扇半遮掩的爛鐵門,門上的油漆已經剝落殆盡,露出鏽迹斑斑的鐵皮。
鐵門内傳來刺耳的咒罵聲,一個男人帶着濃郁酒氣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他媽的!我說錢呢!是不是你這賤蹄子把錢藏起來了!”
“說話啊!你啞巴了嗎,我他媽叫你說話啊!”
男人的吼聲越來越大,伴随着東西摔落的聲音。
江音希難得升起一股煩躁的情緒,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裡。
她緩緩走到門縫口朝裡望去。
隻見一個醉酒滔天的男子正揪着一個幼小女生的頭發,瘋狂地吼叫着。
那男子滿臉通紅,眼睛裡布滿血絲,嘴裡噴着令人作嘔的酒氣。
“你這個怪物!花了老子這麼多錢!你當初怎麼不跟着你媽一起去死!”
男子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向那個幼小的女孩。
女孩的身體在男人的手下瑟瑟發抖,她緊咬着嘴唇,像是一隻瀕死倔強的小獸。
而這個房子裡不止這兩位主人公,在不遠處的角落還瑟縮着一個人,她佝偻着背雙手緊緊抱着頭。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隻敢偶爾偷偷地看一眼,可随即又害怕地縮了回去,膽小、懦弱。
“外婆。”
幼小的女孩一頭銀發,喊了一聲,但得不到回應。
随即,女孩擡起頭來,眼神兇狠,看男人像是在看一個死物,那眼神中透露出的狠意與年齡極不相符。
“呸。” 女孩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醉酒男人眯着眼,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揚起手就要朝女孩打去:“小蹄子你不想活了!?”
江音希神情淡漠看着這一切,猶如隔岸觀火。
夢境再次轉換,整個空間扭曲、破碎又重組,眼前的故事,正不斷地變幻着。
一樣的主角,卻是不一樣的劇情發展。
江音希站在她們身後,看着銀發女生長高了許多。
她站在一個佝偻着身軀的人面前,那個人正拿着一個護身符,小心翼翼地往她脖子上戴。
“你要去哪裡?”
江音希聽見女孩問道。
可江音希跟年幼的自己一樣,無論如何努力地去看,都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隻覺得那身影模糊而又熟悉。
“你還是不肯叫我外婆嗎?囡囡,再見了。”
她聽見給她戴護身符的人說了這麼一句話,聲音滄桑摻雜着鈍痛。
——
江音希猛地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彈起,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摸着脖子上的護身符,感受着那熟悉的觸感,這才安了安心。
江音希扶着額角,眉頭緊皺,有些不爽,沒有人想要回憶起過得挺慘的童年。
她擡頭看向牆壁中央的時鐘,北京時間 7:09。
她昨晚竟然無知無覺地睡過去了。
江音希掀開被子,赤足下床,腳底接觸到冰冷的地面,不禁打了個寒顫。
心有所感,她來到門口一把拉開房門。
廊道上,映入眼簾的是一道道扭曲拉長的血痕,血痕已經幹涸,呈現出暗紅色。
就連門上,都是七八個血紅的手印,手印的形狀大小不一,有些手指印深深地嵌入了門闆。
到了晚上,沒有回房間或者是沒有訂購房間的玩家,必死。
江音希想到一個詞。
積分。
這個遊戲,時時刻刻都在繃着人的神經,每個玩家被迫參與生死逃亡拼死拼活賺取着低廉的積分,可笑的是,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卻因為高昂的房費再次逼臨死亡。
江音希關上門回到床上,打開論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搜索關鍵詞。
出來的帖子屈指可數,而且帖子的内容極其古怪,像是為了避免被系統屏蔽而出的暗示。
那些文字像是被打亂的拼圖,沒有人提醒或者是沒有經曆過的玩家,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含義。
江音希又搜索了幾個關鍵詞,須臾,論證了她心中所想。
隻要是涉及到系統規則的内容都被限流屏蔽,頂多是幾個暗示性,都是些寫得很迷的帖子發了出來。
隻能結合自己的想法猜一猜,這就像是一場危險的解謎遊戲,稍有不慎,立馬出局。
江音希嘗試搜的一些副本攻略同樣如此,裡面的内容不親自經曆根本看不懂。
可是在這個随時要認命的地方,就算是隻能猜一猜,也有很多玩家願意試試,畢竟這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既然系統論壇發不出來,那為什麼不能玩家口口相傳?
最直接的答案,信任。
在一個秩序崩壞的地方,沒有誰能放心地去相信一個陌生人。
遊戲想要她們的命,同類,亦是如此。
江音希收拾好自己準備去其他區域,她穿上一件黑色的風衣,将頭發随意地紮在腦後。
出了門,她看見紅色馬甲的工作人員正在清理走廊的血迹。
路過工作人員時,她看了一眼工作人員腳邊的鐵桶,鐵桶裡盛滿了血水,血水裡面還有絲絲縷縷的雜發。
刹那間,工作人員扭頭對她一笑,那笑容詭異而又僵硬,像是被縫在臉上的面具:“客人早上好,你對我的工作作業還滿意嗎?”
他的眼裡帶着難言的期待,他在等待江音希的回答。
江音希腳步一頓,扭頭回應:“早上好,挺滿意的。做得很好。”
這幾天受到的刺激太多,她都快習慣了。
工作人員很是失望,但卻笑着說:“多謝客人誇贊。”
江音希越過他走到電梯口,她聽見在吵鬧聲。
工作人員仍舊是用方才的話術:“早上好客人,你對我的工作作業還滿意嗎?”
在她之後又來了一個玩家。
可那一個人的回答與江音希截然不同:“早上好什麼好!你們這個破地方為什麼不經過我的同意把我拉來,知不知道你們這是犯法!老子要回家!”
那人情緒激動。
緊接着,“砰” 的一聲巨響。
那個人把工作人員的鐵桶踢倒在地,血水濺得到處都是。
自然,下場也是截然不同。
江音希踏進電梯,她聽見一聲驚恐的慘叫。
然後一聲飽嗝響起,于是,那個人被吃了。
人,命,兩者組合在一起是最低廉的東西,在這裡如同蝼蟻,随時都可能會被無情碾碎。
電梯裡陸陸續續進了些人,可每個人都沉默着,沒有一個人說話,空氣中彌漫着壓抑氣息。
這裡的一切他們都習以為常,麻木不仁。
有人死了,隻是不值一提的事兒。
江音希來到了 14 層,娛樂區域。才下電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像是洶湧的海浪,瞬間将她淹沒。
這裡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狂歡忘我的世界。
一群人圍在桌子旁邊,高聲起哄,紅色馬甲工作人員端着圓盤微笑着守在一旁。
這裡是賭場,賭桌數量數不清,人的數量,也數不清。
燈光昏暗,煙霧缭繞,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瘋狂、興奮。
“沒積分你來 14 層幹什麼!我要積分,我要的是積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嘈雜中憤怒響起。
“我把我的命賭給你不行嗎!” 另一個人嘶吼着回應。
“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以為你有多值錢,他奶奶個腿的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争吵聲越來越大,周圍的人笑着起哄。
“殺了他殺了他!”
“廢這麼多話做什麼,你殺了他,他的積分不就是你的了嗎。”
“就是啊,不會是不敢殺吧,膽小鬼哈哈哈!”
混亂,瘋狂。緊接着,血液飙升,歡呼聲被推向了另一個高潮。
“誰說我不敢殺的!”
那個人動用道具把另一人殺了,鮮血濺在賭桌上,殷紅的血迹在燈光下閃爍着刺眼的光。
一旁紅色馬甲工作人員面帶微笑,一動不動。江音希微眯着眼,觀察着賭場内的所有紅色馬甲工作人員。
無一例外,每一個工作人員的笑容弧度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