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北順勢側身,擡眼望去,隻見一人外面穿着醫師白大褂,内裡似乎是一件淺藍的長裙,身段婀娜。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直發,襯得肌膚越發雪白。她的左額鬓還别着個極其顯眼的淡金色玫瑰發卡,那朵玫瑰雕琢得很精緻。
看清來人後,一時間,顧知北的頭腦中隻浮現起四個字:玉人天成。
“嗯。”張學明點頭,随即向顧知北引薦,“這位是我們呼吸内科的王牌美女醫師,也是我們三院傳聞中的醫花。雖然周雨醫師剛入職不到兩年,但是人美心又善,而且技術一流,還是東京大學的碩士畢業生。”
“哦,隻是碩士?”顧知北堂堂正正博士畢業,自然不情願讓一個碩士來帶她。即使,對方确實算得上頂級美女。
張學明正要接話,卻被周雨搶過話頭。
“對啊,我隻是碩士。”周雨甜美的笑容中升起一絲不屑的敵意,“但是我這個碩士已經診療過成千上萬個病人,包括你在内。”
“我!?”顧知北一驚。
顧知北雖然同為醫學出身,但卻很讨厭别人看自己的檢查報告,給自己的身體下結論。
周雨淡然點頭,看似平淡的話語卻處處充滿挑釁意味:“對啊,你長期疲勞過度導緻身體機能免疫力下降的結論就是我下的。不過你也是個學醫的,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吧。”
“但我當時的症狀似乎輪不到呼吸内科診療吧?你們三院這麼給病人看病,多少是有點随意了吧?”顧知北毫不客氣地看着周雨。
“呵呵。”周雨撲哧笑出聲,那副神色像是聽人講了個低級笑話,“就算是走後門的,至少也在表面工夫上用點兒心吧。诶,該不會你不知道有急診這個東西吧?現在百度一下也來得及哦。”
“你說誰走後門呢?”顧知北臉色陰沉,攥緊拳頭。
周雨神色輕蔑,懶散地抱胸反問她:“你說呢?”
眼看兩人矛盾即将升級,張學明趕緊半路插進來,做個和事佬:“好啦好啦,這都是場誤會。以後大家都是一個科室裡共事的同事,别把關系搞得這麼緊張。”
不知是不是調和奏效,兩人忽然同時沉默住,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
張學明趁機乘勝追擊:“知北,不然你就先跟周雨前輩道個歉吧,畢竟是你先挑起了這個話題,而且她還是你未來一段時間的師父。”
但顧知北畢竟是高傲的“玫瑰小王子”,傲氣的性格讓她絕不肯先認錯。甚至,她還冷冷瞥了周雨一眼。
“憑什麼我道……”
陡落的話音緣于她瞥見了周雨手中的檢查報告單。
單上的具體内容被周雨雙手抱胸的姿勢遮擋得七七八八,但是單頭的名字卻是清清楚楚地露在外面。
——江栩然。
看到這三個字的刹那,顧知北原本氣憤的情緒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她應該是又犯哮喘了。
這麼想着,顧知北的眉頭不覺蹙成小山丘狀。
兩人曾經那樣熾熱而親密的關系,顧知北自然知道江栩然有家族遺傳性哮喘的事,知道她從很小開始就要定期接受霧化治療。但就算這樣,江栩然的病情也是時好時壞。
而且,單從她們交往的那短短一年時光看,顧知北覺得她的病情是壞的時候居多。因為她曾親眼見到姐姐被推進急診室搶救的場面。
時至今日,那一幕仍舊時常出現在顧知北的夢中,卻和那時現實有着截然不同的結局。
她總是夢到急診室的搶救燈黯然熄滅。然後,那位遮擋得十分嚴實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胸牌上的名字在朦胧的夢境裡清晰地可怕。
他叫張學明。
江叔叔說,他值得相信,因為他從小就給江栩然看病,對她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可惜的是,顧知北始終沒能親眼見到這位張醫生的樣子,隻記得他那雙犀利而睿智的雙眼。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夢中,張學明那雙眼睛暗淡無光。
緊接着,護士推出那個被白布遮擋得死死的病床。
那片冗長的白布,拖墜到瓷磚地上,蓋住地面反射的白熾燈光,同時也奪走了顧知北寄托在那件小小的急救室、寄托在那個名叫張學明的人身上的所有希望。
每次夢到這裡,她都會大喘氣地驚醒,然後出了滿身的冷汗,疲憊不堪。
所以,顧知北讨厭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論事情的結果會如何,她都再也不想被迫無能為力地站在一邊。她要把希望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對不起,是我無禮了。”顧知北朝周雨微鞠躬道歉。
“周雨,你看人家都道歉了,要不你就……”
張學明還沒把和事佬的話術說完,就被周雨輕笑着打斷。
“下不為例,”周雨說着轉身,沒走幾步的工夫,又回眸一笑,“顧知北。”
顧知北并不奇怪她能知道自己的名字,畢竟剛剛她都罵自己是走後門進來的了。她隻是覺得對方這笑不簡單,裡面應該藏着暗刀。
但是,就算對方埋有刀山火海,她都想跟去看看。
因為她想去看看某人。
“那個……周雨前輩。”顧知北提高聲調叫住快要走遠的那人。
周雨應聲回頭,眉梢不悅,“又幹嘛?”
“我能去工作的地方看看嗎?”顧知北擠出笑臉相迎。
“你?”周雨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毫不客氣地回絕,“你的病,我們科室不對口。”
“我不是去看病的,我就是想單純去看看工作環境和同事什麼的。”顧知北說得自己都心虛。
“真的?”周雨故作不經意地看了眼手上的報告單,然後用審視的眼光看了眼顧知北,“你真的沒有點什麼别的想法?”
“沒有……”顧知北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多添了句小尾巴。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