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白色打印機上的手機震動了幾下,亮屏的同時彈出好幾條微信消息提示疊在一起。
正在看病人檢查報告的顧知北瞟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了,這差不多應該是今天的最後一位病人。
“沒什麼大礙,我覺得暫時還不用吃藥。這兩天周末别加班,好好休息一下,放松心情别胡思亂想太多。然後可以預約一個下周五的号,那時候還是我出診,我們再看看新的檢查報告。”顧知北說着将檢查報告遞還那位病人,然後客套地回答不用謝之類的寒暄話,目送他出去。
等到診室的門被徹底關上,她才拿起一旁的手機,解鎖查看那些微信消息。
幾十條消息都來自于一個群聊——“女王後日大婚”。而且很多最新的消息都是“百年好合”,多虧表情包裝飾得豐富,不然就像極了領導發開會通知時要求回複“收到”的場面。
什麼鬼名字?
顧知北不記得自己曾經加過這樣一個群聊,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點進去。往上滑了很久,她才看見一個名為“燦燦愛吃菜菜”的人發了一張電子請帖的推送鍊接,封面是陽燦和張昕的婚紗照。然後在那人下面又有一個名叫“昕昕愛看星星”的人發了個群公告,大意是誠意邀群裡的請大家來城郊綠地公園參加将在後天周末舉辦的婚禮。
顧知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在輸入框裡敲出“百年好合”這句話,點擊發送。
卻正巧和另外一人的祝福語同時跳出來,還很湊巧地組成了一句祝福語。
百年好合,早生貴女。
更要命的是,發那句話的人是江栩然。
緊接着原本祝福不斷的群聊裡突然鴉雀無聲,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絲波瀾。
然後群裡的主角陽燦女王不樂意了。于是“燦燦愛吃菜菜”又發了一條消息:“謝謝大家,以及怎麼突然這麼安靜?”
張昕像是救場似地,頂着“昕昕愛看星星”的昵稱在群聊裡又冒了個泡,把話題扯遠:“感謝大家的祝福,另外明天我們在綠地公園租了個場子開派對,從早到晚,甚至晚上大家也可以留宿不用回家哦,歡迎大家來一起玩~”
“單身派對?最後的狂歡?”有人秒接了張昕的話。
之後群裡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地開始讨論這個話題,仿佛剛剛安靜的時間隻是沒有看手機而已。
顧知北并沒有參與讨論,因為她害怕會再度出現剛剛冷場的畫面。
但她不說話,自然有人來找她。比如那位救場的英雄——張昕。
“你陽姐還不知道你們分手的事情。”張昕發過來一條消息。
顧知北瞬間明白張昕是知道她們分手的事情。
“暫時先别讓她知道,不然她那性格,鐵定得炸了。”張昕補了一句。
這一點,顧知北是深表同意的。畢竟她至今還深刻地記得很久之前她跟江栩然因為小事吵架,小孩子氣地要鬧分手的時候,陽燦那段時間看她的眼神仿佛閃着想刀人的紅光。要不是江栩然攔着,恐怕她的小腦瓜子上要開花。但奇怪的是,明明她才是陽燦正牌的短道速滑後輩,照理說應該被這位短道速滑女王偏愛才對。
“而且你也知道,咱們四個還一起在國家隊的時候,陽燦就打算讓栩然以後給她做伴娘的,還承諾要把捧花給她當作對你們的祝福。”張昕發出這一段話後又緊接了一句話,“我不想讓她失望,所以之前也對她刻意隐瞞了你們分手的事情。”
“好,我懂。”顧知北回複。
她明白張昕之前選擇隐瞞是出于害怕。畢竟那個時候,她倆也承受了來自雙方家長那邊的不小的壓力。所以張昕害怕陽燦知道她們分手的事情後,會和自己一樣選擇屈服與放棄。
“我還有個請求,你能不能在派對和婚禮那兩天跟栩然假裝是情侶呀?隻要在陽燦面前裝作是情侶就好,其他人不用管的,剩下的都由我來應付。”
假裝是情侶嗎……
顧知北想起江栩然之前種種的表現,不能确定對方願不願意跟自己有一些親密的舉動,哪怕隻是逢場作戲的“假裝”。
張昕仿佛有隔空讀心的超能力,迅速解決了她的糾結:“你放心,我之前已經跟栩然講好了,她也是同意的。現在就拜托你啦!”
雖然隔着屏幕,顧知北還是能夠想象出張昕雙手合十地跟自己說“拜托拜托”的樣子。
“好,我答應。”顧知北點擊發送。
還沒等到張昕的回複,下一秒她就先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聲情并茂地輕聲喃喃:“這個冬天,她終究還是遇見了一位心軟的神。”
這吓得顧知北閃了下身體,猛然回頭發現是林南。
顧知北捂着心口,緩了一下才開口:“你是這周陪孫小公主練貓步的時候走火入魔,練出了鬼步是嗎?怎麼走路沒有一點聲音啊?”
“啊對對對。”林南一本正經地用那張貴氣的臉說着瞎話,“其實我剛剛被車撞死了,顧知北你現在看到的是我的鬼魂。”
顧知北雖然知道對方說瞎話,但還是瞥了一眼地闆上林南的影子,伸手擦額頭冒出的絲絲冷汗:“那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對啊,做鬼也得跟着你嘛,不然我逢年過節上哪裡搞錢。”林南顯然已經煉成胡話連篇的神功,卻又在下一句話切換回正常人模式,“不過你該不會真的要跟某人演情侶吧?”
“陽燦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張昕好不容易撐到現在,不可能讓人家功虧一篑吧。”顧知北說。
林南輕挑眉,冷笑道:“别搞得好像你沒有一丁點私心一樣,一副深明大義、全是為了張昕的樣子。”
顧知北沉默着眨了眨那雙狗狗眼,“南姐,常言道看破不說破。”
“你還真有點别的想法哦。”林南笑容僵硬,插在外衣口袋裡的某隻手蠢蠢欲動。
“不開玩笑了,大周五的找我幹嘛?”顧知北問。
林南也正經起來:“這周太忙沒來得及抽空慰問你,所以來瞧瞧你順便一起吃個晚飯。反正明天後天都要去陽燦她們那兒,今晚跟你睡,明天中午咱們一起過去趕午飯。”
“成啊。”顧知北點頭,脫下白大褂,換上自己的外套。
“那咱們走?”林南問。
還沒等顧知北“嗯”聲回複,診室的門又被人拉開縫,湊進來一個圓不溜秋的胖腦袋。
“北姐,院長找你。”已經換好便裝的戴鵬飛對顧知北說,眼神卻老往林南那邊瞟。
“找我?這個點?”顧知北感到意外。
“我也覺得奇怪,好像是要拿什麼資料給你,總之建議你去看看,畢竟人家是院長,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戴鵬飛說着摸摸自己剛剃的頭。
“好。”顧知北轉頭對林南說,“你先下車庫去等我吧,等會給我發個位置就行,我拿完資料過來找你。”
林南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在戴鵬飛畢恭畢敬地開門迎送下離開。
顧知北則獨自一人往行政樓那邊走。不知不覺間,她就走到了門診大樓和行政樓相連接的玻璃連廊。在這個周五下班的點,原本熙熙攘攘的通道上幾乎空無一人,隻有零星的病患踽踽獨行。惹眼的是,與她遙望相對的連廊另一側,一位身着白大褂、戴着無邊框眼鏡的男醫生拿着牛皮紙檔案袋封好的資料往門診部走。
随着距離的接近,不知為何,顧知北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于是,她多看了那位男醫生幾眼。
那人長得很幹淨,眉眼有些劍眉星眼的感覺,鼻梁高挺,顯得五官立體,棱角分明。看上去他的年紀應該沒有秦壹大,卻有着同樣的成熟穩重的氣質。
更奇怪的是,他開始對着顧知北露出和善的笑,像是一位值得信賴的鄰家大哥哥。
“顧醫生。”他主動叫住顧知北。
但顧知北敢肯定自己不認識他。
他好像也知道顧知北的心聲,主動進行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精神科的溫衡,這是張院長托我帶給你的資料。”說完,他将手中的牛皮紙檔案袋遞向顧知北。
顧知北謹慎地看了一眼他的工牌,禮貌接下檔案袋,順口問:“怎麼是溫醫生你帶給我?院長不是讓我親自去取嗎?”
“哦,因為我剛好在院長辦公室談一些事情,院長他接了個電話,好像家裡有點急事需要先走一步,就臨時拜托我帶給你。”
“這樣啊,那謝謝溫醫生啦。”顧知北說。
溫衡仍舊是笑着,擺擺手,“不客氣,舉手之勞,祝顧醫生周末愉快。”
“希望溫醫生也有個愉快的周末。”顧知北客套地回複。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溫衡忽然壓低聲音留了句話:“聽說顧醫生剛剛入職不久,那可得擦亮眼睛看看周圍的人,畢竟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些人遠沒有她的外表看上去那麼簡單。”
這句話讓顧知北心中那種不可名狀的熟悉感愈發強烈。
好像不久之前,她應該是在哪裡見過他。
但三院這麼大,醫生護士成千上萬,興許在哪個角落就湊巧見過一眼,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顧知北否定了心中某個大膽的猜想。
往前走了幾步的距離,溫衡又用帶着和善笑容的聲音叫住她:“對了,顧醫生,我為你準備了一份入職禮物,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一直忙于工作也忘記給你,之後抽空再帶給你好了。”
“入職禮物?”顧知北覺得很奇怪。
但溫衡總有辦法應對她懷疑的表情,雖然知道她可能并不會相信這句說辭:“不必緊張或是推辭,我這人喜歡跟别人搞好關系,就算是其他科室的護士入職我也會送一點小禮物的。如果你不相信或是懷疑我有什麼别的想法,你也可以去問問其他人。”說完,他轉身離開,這次沒有再回頭。
“是我多疑了麼?”顧知北望着溫衡走遠的方向,然後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牛皮紙檔案袋,卻沒有發現任何标注。
她用手粗略掂量了一下檔案袋的厚度,接着就打開封口,稍微抖出裡面資料的上半部分。
“洛陵市第一醫院檢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