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不好的?”蕭如沐不解,“我們家上上下下其實都知道你跟北北現在的關系啊。因為她從洛陵回家之後就跟我們全部坦白了。雖然她那也算不上坦白吧,其實本來一直也沒有怎麼故意藏着掖着。更何況上次我在公園撞見你們的時候,她看你的眼神很明顯就有問題。”
“您的意思是……”江栩然試探着問出口。她想知道以蕭如沐為代表的顧家是不是已經能夠接受她跟顧知北之間的感情。
沒等她完全問出口,蕭如沐就已經心知肚明并且主動開口打斷她:“奶奶一直很寵北北,所以她老人家從來就沒有反對過你們。顧安那家夥更不用說了,不是老是背着我們跟你們聯系嘛。北北的爸爸其實從當年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了北北之後就一直很懊悔,這種愧疚會使得他妥協。但……就我而言,還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這段話的結尾讓江栩然那雙明亮的眼眸瞬間黯淡下去,默默低頭吃着碗裡的飯菜。
“江小姐也不要誤會。”蕭如沐輕歎口氣繼續說,“我并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隻是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母親都會為自己孩子未來的幸福着想,而且我不希望北北在年輕的時候因為一些不懂事的沖動給自己未來的生活造成更大的傷害。”
“嗯,我明白,阿姨。”江栩然點頭說。雖然她懂蕭如沐話裡的道理,但這些話還是隐隐刺痛了她的心。因為說到底其實蕭如沐的意思還是不接受她們之間的關系。
随後蕭如沐主動換了一些别的話題,大多都是關于江栩然的家庭背景之類的。江栩然也基本都禮貌且含蓄地回答她的提問,盡量回避某些可能會讓自己在蕭如沐這裡留下不好印象的回答。不過幸好這頓飯的時間并沒有長到讓她覺得煎熬,蕭如沐也并沒有勉強她飯後和自己再一起進行什麼其他的活動。在聽到她說想回房間休息之後,蕭如沐便親自領着她上樓去往顧知北的房間。
“這裡就是北北的房間,但其實在她出國之後,她就不怎麼住在這間屋子裡了,隻是偶爾放假回家的時候會小住上一段時間。”蕭如沐說着打開面前那扇雕琢精緻的實木門,然後主動走到旁邊為江栩然讓出路。
這是江栩然第一次進入顧知北在家的房間,和她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幻想的房間布局完全不同。沒有五彩缤紛的童趣粉刷與裝飾,有的隻是極為簡樸典雅的中式風,像是置身某處古風主題體驗館,卻又比那些地方更多一些生活氣息。
除了獨立的衣帽間和洗漱間,這間堪比一居室小戶型的大房間用文人山水畫的屏風将那個最大的空間分隔成兩個部分。屏風内側主要是一張超級大床,外側則是一個簡單的書房,在那張面朝窗戶擺放的紅木書桌後快挨到屏風的地方還有一張供單人躺的懶人沙發。它是江栩然在這個房間裡找到的唯一和整體裝飾格格不入的地方。
“這裡還有一個小陽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房間的蕭如沐邊說邊為江栩然打開正對着書桌左側的那扇玻璃門。
玻璃門後面是一個擺着各色盆栽的陽台。在陽台的中心位置還有一張老式搖椅。不知為何,江栩然恍惚中像是看見了小時候的顧知北坐在上面睡午覺的場景,甚至還用大蒲扇遮擋住自己半張臉,很是可愛。
“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樣?”蕭如沐笑着問江栩然。
“嗯。”江栩然老老實實地點頭回答。
“其實這間屋子很久之前是北北大伯的房間,隻可惜在我嫁到顧家之前他就因故去世了。在大伯去世之後,這間最大的房間一直是閑置的狀态直到北北出生。由于爺爺非常喜歡北北,所以就把家裡最大的房間重新裝潢出來給北北住。”蕭如沐将關于這間屋子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正巧她說完的時候,房間裡那個金絲檀木的落地鐘敲響了十下,提醒房間裡的人夜已經逐漸深了。
“這種報時會吵到你嗎?”蕭如沐問。
“不會的,阿姨。”江栩然搖頭。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如果覺得吵,後面有個按鈕可以自己關掉報時的。”蕭如沐說完走出了房間,順手還帶上了門。
異常安靜的房間一時間隻剩下江栩然一個人。她看見自己的黑色行李箱被放在靠門邊的牆角,于是走上前打開行李箱取出洗漱用品和睡衣。從早上一直奔忙到現在的江栩然打算先沖個澡休息一下。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起來,是周雨打來的視頻電話。
江栩然按下接聽鍵,疲憊不堪的臉上瞬間綻放禮貌笑容。因為她可不想讓剛剛才從頭部重擊的創傷中好起來的周雨為她擔心。
“怎麼啦?找我幹嘛?聽說你跟奕涵一起回她家過年,是給我曬你今晚吃得有多好嗎?”江栩然主動開口搶占話題先機。
視頻那邊的周雨确實在吃東西,像是某種油炸的小吃,看起來酥酥脆脆,很好吃的樣子。但很明顯周雨臉上有些嚴肅的表情不會是要跟她分享除夕見聞。
“别玩這種扯開話題的把戲,你知道我大除夕夜給你打電話除了送新年祝福以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視頻那頭的周雨似乎刻意走到一片安靜的角落,鏡頭的光同時暗了下去。
江栩然知道李奕涵的老家跟自己外公家一樣都在富商雲集的南浦市。隻不過她家做的是小本茶葉生意,有一片自己的茶園,除了在市内各區的茶葉店鋪,她們家一般是住在離茶園更近的鄉下,自建了一棟很漂亮的房子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這時候的周雨恐怕就是在李奕涵她家的院子裡瞎溜達,因為江栩然隐約聽見視頻裡傳來熟悉的南浦口音,應該是李奕涵的媽媽在提醒周雨不要走遠了。
周雨聲音很甜地回答了李奕涵的媽媽後轉頭繼續對江栩然說:“顧知北怎麼樣?我在網上都看見那個消息了,應該現場某個人拍了視頻上傳社交平台,現在網上都傳瘋了。剛剛吃飯的時候叔叔阿姨還專門提醒我跟奕涵最近出門要小心點,還說附近村子裡也有這種突然就發病的精神病人。”
“人是救回來了,隻是還在重症監護室。”江栩然輕歎氣。
周雨先安慰她一番,接着話鋒一轉,支支吾吾的問話裡似乎是有所隐瞞:“那個……那個顧知北遇襲之前有沒有……我是猜測哈,隻是猜測……她有沒有什麼異樣?或者稍微引人注意的地方?”
江栩然猶豫了一會,把蕭如沐剛跟自己說的話又跟周雨說了一遍:“林南說顧知北正在看手機,好像還很驚恐的樣子準備叫她來着。”
“那你們打開她手機看了嗎?”周雨問。
“沒有,我們不知道她手機的密碼。”江栩然說。
“哈?”周雨一副很驚訝的樣子,“你也不知道她手機密碼?你們最近都這麼膩歪了,她都沒讓你看過她手機?”
“看過呀。”江栩然說,“但是每次看,她都會掃臉直接打開後遞給我,我也沒有問過她密碼,想着多少給她留點個人隐私空間。”
“拿你生日試試呢?”周雨提議。
“試過了,不行。”江栩然搖頭。
沉思的周雨忽然靈機一動,“不然試試顧知北出國那天的日期?”
“诶?為什麼?”江栩然蹙眉不解。
“因為我之前有聽說過顧知北出國之後好像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所以想着是不是那一天對她意義不同。”周雨說。
江栩然聽完從包裡拿出顧知北的手機,按照周雨說的那樣輸入顧知北出國那天的日期。遺憾的是,那一天也不是顧知北手機的密碼。
“也不是。”江栩然歎氣。
“好吧……”周雨的聲音也低落許多,但她似乎仍然想說些什麼,“其實……上次在警局指認的時候,我有些話沒說完……”
“什麼話?”江栩然問。
周雨支支吾吾,話裡半是猶豫,“就是……就是……唉,就是我其實那天進那個房間之前,透過門縫隐約是看見兩個人在裡面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腦子裡的錯覺,因為進房間之後我确實是跟警方抓到的那個人發生沖突,并沒有看見第二個人。”
“第二個人?”江栩然蹙眉,繼而追問她,“如果真的有第二個人的話,會不會也跟當年你在日本發生的事情有關系?畢竟上次你在警局說他們抓到的那個人是當年日本警方抓到的害死溫墨的兇手。”
“你怎麼知道溫墨……”周雨的臉色明顯一變。但她确定自己沒有跟江栩然講過那些事情。
江栩然寬慰她:“我隻是聽見你說了這句話,并不知道你和這個叫溫墨的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而且你放心我也不會問你這些你不想說的事情。”
“……謝謝。”周雨小聲感謝她的體諒。
與此同時,江栩然發現視頻裡不遠處的天空出現了煙花的迹象。緊接着李奕涵的聲音在視頻那頭響起,她在喊周雨過去看煙花,而周雨也回過身去回應她。
“好啦,先聊到這裡吧,快去看煙花,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江栩然笑着說。
“嗯,你也新年快樂,也希望顧知北早點醒過來。等過幾天我跟奕涵過來看你們。”周雨隔着屏幕朝她做了個飛吻,然後挂斷了視頻電話。
江栩然把兩個手機放在床頭櫃上,轉身準備去浴室沖澡。但還沒走兩步的工夫,身後的手機發出收到新短信的聲響。江栩然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以為是什麼垃圾短信。令她沒想到的是,居然是顧知北的手機不知為何自動解鎖直接跳到主界面了。并且還有一條新的短信消息。
疑惑得皺緊眉頭的江栩然伸手拿起那個手機,點進顯示紅點的短信軟件裡。
那是一個沒有備注的陌生号碼,看起來甚至不像是正規手機号碼發送出來的。沒有任何的文字内容,隻有一段黑色封面的視頻。點擊播放之後,江栩然清楚地看見鏡頭由遠及近地拉近,似乎是握着攝像頭的那個人不斷靠近插着呼吸機的顧知北,緊接着一雙戴着白手套的手朝呼吸管的連接頭伸去,卻又在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整個視頻戛然而止。
“顧知北!”江栩然連忙小跑着下樓去找顧家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