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越過Misery的肩,審視着面前巨大的黑石宮門。
粗淺試探過後,繼續僞裝成一本無害的書籍已無意義,“盜賊的極意”被他收了起來。
他們穿過盤根錯節的密林,擊退了不知道多少波亡靈,終于站在了這座漆黑的石宮前。
這下不用博士解讀,庫洛洛也能讀懂門扉上雕刻的叙事畫了。
因為那雕刻的狂放筆觸目的鮮明,不加掩飾地撕裂黑石的沉寂,高聲宣告着一場戰争。帶角的惡魔與畫中的一切厮殺,用長尾糾纏他的敵人。駿鷹、金獅、怒吼的龍,惡魔沒有盟友也沒有退路,尖牙利爪是僅有的憑依,眼中所見皆是敵人。
這副畫被創作出來,唯一的目的就是證明曾存在過這樣一場決絕的戰争。
門後,高聳的劍形屋頂刺向天空。
Misery推開了這扇石門,摩擦聲劃過他們的耳膜。亂石如犬牙差互的庭院展現在三人眼前。
他們跨過石門,進入了宮廷花園,它冰冷、了無生機,仿佛黑雪凝結成的囚籠。
花草枯死後沉眠于黑雪之下,老樹倒塌,松枝散落,觀賞石山崩毀。
心照不宣的沉默中,他們穿過庭院,走上曲折漫長的回廊,廊頂也是鮮紅的壁畫,講的是同樣的戰争。
宮門,庭院,王宮。
三人來到室内。
自從他們走進這座宮殿後,就再也感受不到被亡靈追捕的緊迫了,這裡似乎是安全的。可沒有人放松警惕。
室内,是與室外截然不同的燈火通明的議事大廳。
垂拔設計使之空曠,十根灰色石柱撐起高高的穹頂,永燃的明火垂下,議事廳恍如白晝。穹頂,白色巨眼浮雕将三個闖入議事廳的不速之客籠罩。
金線刺繡的血紅地毯向前、向前,直至盡頭高台上一尊灰黑斑駁的王座。
王座兩側通往二層的旋梯如龍骨盤踞,投下的陰影恰将王座擁簇其間。
“這是獨眼巨人的宮殿?”庫洛洛确認到。
然而,幾乎稱得上有問必答的博士,這次卻遲遲沒有回應他。
博士,或者該說是亞梅洛斯,愣愣地看着高台上的王座。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并不是“博士”的軀殼代替自己站在這裡,而是她正親臨此地。
可這是不可能的。
令人恐懼的熟悉感短暫掌控了她的理智,這如閃電飛馳過天際的幾瞬中,她看見一個高大得誇張的男人的殘影,從那尊王座起身,設階而下,來到她面前。
“走吧。”
他說。
于是亞梅洛斯的靈魂突然矮小下去,以一個孩子的視角,追随着那個男人,小跑過綠樹如茵的盛夏庭院。她跟得并不吃力,男人将速度掌握的很巧妙。
亞梅洛斯低頭,看見一雙傷痕累累的、稚嫩的手掌。
“閣下。”
仿佛被人從墜落的深海中打撈起,Crime的輕喚使亞梅洛斯驟然清醒。
“您……”
沒有男人的殘影,沒有盛夏的庭院,她低下頭,眼前是“博士”包裹着手套的纖長十指。所有事物潮水般離她遠去,些微暈眩中,Crime擔憂地看着她。
“……沒什麼。”她安撫道。
她有些頭疼,于是“博士”也扶住腦袋。
這神出鬼沒的幻覺拖累了她的思維,她一時轉不動大腦,反應也慢了半拍。
整座宮殿,都不在她的計劃中。她甚至對此毫無印象。
等等。
真的毫無印象嗎?
“抱歉,”亞梅洛斯回答了庫洛洛的問題,“你剛剛問我什麼?”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這裡,是獨眼巨人的宮廷嗎?”
“大概吧。”
“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庫洛洛把博士的遲鈍當成了因身體不适而恍惚的結果。
博士搖搖頭:“不必了,我感覺還好。”
庫洛洛不再多說什麼。
博士如常與庫洛洛交談起來,語氣平穩:“去二樓吧。”
但在防護服遮掩之下,屬于博士的清秀面容,另一個靈魂難以自制地淚流滿面。
為了什麼?斷壁殘垣的建築?枯草連天的庭院?那個設階而下的男人?
這鸠占鵲巢的靈魂自己卻也不清楚緣由。
隻是有個憤怒又不甘的聲音在她耳邊陰沉地低語,念咒似的恐怖,如同怎樣用力也掙脫不出的沼澤。
“你怎麼能忘記?”
“你憑什麼忘記?”
“你不應該忘記。”
“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