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雀打開自己的雨傘,心情很好,率先步入雨幕。
*
以前,望雀還沒有出門就攜帶雨傘的習慣。
而轉折就在一年前,她剛剛開始肩負起家庭的半個重擔,照顧父親和妹妹的時候。
她真是手忙腳亂了好一段時間。
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望鲸的早飯,送她到青市中學門口;接着提着保溫盒,走上二十多分鐘來到市醫院,找到父親的病房,幫着對方換衣洗漱,檢查傷口情況,陪着他聊天解悶。
她會在醫院待上一整天,中途抽點空間時間學習看書。
到了望鲸下自習的時間,她便匆匆趕往學校,接回妹妹,和妹妹一起回到租屋,再給她做上一頓熱氣騰騰的夜宵,催促妹妹趕緊休息。
就這樣日複一日。
當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她便給媽媽打電話,打很久很久的電話。
她們也不怎麼說話,一個開車,一個看着對方開車。
直到天色攪了又攪,從藍到紅再到黑,她們便溫聲道别,繼續自己的日複一日。
後來寒假的一個周末,父親出院,望雀和望鲸興高采烈接了父親回到老城區的那個房子,破天荒做了一頓大餐。
可午後不久,父親的腿傷突然複發,疼到面色發白。
望雀當時一臉鎮定,有條不紊安排望鲸待在家裡寫作業,好好備考,自己則打了車,重新陪着父親回了醫院。
直到夜幕沉沉,望雀才獨自從醫院慘白的大廳裡走出,跨進高聳白色建築外的斑斓之中。
她遙望陰郁無星的夜空,腳下加速,繞進了幾條離公交站更近的小巷,抖落一身燈火,再次融進黑暗之中。
她得回家,回老城區那邊的家,望鲸還在那裡,她可能還沒有吃飯。
在公交車站等了幾乎半小時,慢悠悠的環城公交才晃着它那笨重的軀體緩緩停駐,為唯一的客人開了門。
望雀幸運地在車上睡了二十多分鐘,繼而被雨點打在車頂的聲音吵醒。
她眼見着雨越來越大,公交車離自己的目的地也越來越近。
幾乎是雨聲吵到聽不見任何聲音的那一刻,公交車到了站。
望雀輕輕掀起眼眸掃了眼車窗外連綿的雨幕,握了握自己身上因為出門緊急而随手抓的小包,緩緩的,緩緩的,吸氣又呼氣。
車外的潮濕陰冷順着打開的車門鑽進她的鼻腔,帶給她一絲清醒,牽引着她走下車梯,雙腳踏在積水遍布的街沿。
要是她也能像自己的媽媽一樣厲害就好了。
一個人從山裡爬出來,拉扯起一整個家庭。
要是人真的能無所不能就好了。
她感覺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都困難。
自顧不暇,更談何他人?
如果提前跟望鲸發消息說不回家,會不會是更好的決斷?
可學校那邊的租房已經很多天沒有去過,裡頭肯定積了不少多灰塵。
……
好累。
周邊無燈,孤零零的站台立在孤零零的老街,沒有更好的去處。
望雀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挑了塊稍顯幹燥的位置坐下,想等雨小一點再離開。
小一點她就走。
可惜大雨瓢潑,愈演愈烈。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雨,來得如此突然又猛烈。
望雀把自己往站台裡縮了縮,可是站台的檐就那麼一小片,很難起到有效的遮雨作用。
面頰被水打濕,她卻有些分不清那些是不是雨水。
好冷。
她想。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會凍僵的。
望雀攥了攥拳頭,抹了把眼睛,一頭沖進雨幕之中。
圍繞了老城區和青市中學兩個站台的地段,她走了無數次,熟悉到閉上眼睛,她都能分清自己正走在什麼路上。
前面是襄平路,拐兩個彎便是五街口,從五街口中間的街道一直過去,就是她住的小區。
和新城區不同,老城區這邊人流量較小,大大小小的店鋪關門都早。
望雀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在跑。
肺部湧起的灼燒感讓她視線模糊,眼睛本能地捕捉視野中出現的任何光亮。
終于,在她跑到五街口時,看到了還有一家店亮着燈。
她慌不擇路闖進王記還亮堂着的鋪面,終于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