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殺萬人是無惡不赦的,但是一萬個人殺一個人,就是沒有罪的了。
青山浸透落日殘霞,風雪一霎間染白了他的頭發。龐郁離晃了晃,身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也跟着撕裂他的血肉。
他多疼啊,他為什麼還撐着。
蕭意瀾重新向宮牆走去。
那鋒利的箭矢仿佛穿透的是他的身體,密密麻麻撕裂的是他的血肉,那痛苦仿佛在他身上也紮根了。
龐郁離垂下眼,此刻火光蔓延到了身後。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輕輕地向前跨了一步。
一襲青衣點紅就那麼浮浮沉沉落了下來,輕得如同鶴羽般飄遙。
蕭意瀾疾步向前,伸出雙臂想要接住這根青紅鶴羽。
可是龐郁離隻是那麼落了下來,穿過他的手臂,重重砸落在了地上。
一隻青玉羊毫筆從他的袖管中掉落了出來,在被大火融化雪出露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蕭意瀾跪在地上,望着這張熟悉的臉渾身不住地顫抖,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好像想抓住什麼東西,過了片刻卻又不動了。
他再次伸出手去,這次卻真切的觸摸到了龐郁離尚有餘溫的身體。
他猛地瞪大了雙眼,渾身開始不住地顫抖。他把龐郁離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這也有可能是夢魇再造的幻象,讓他感受到對方的實體。
穿透龐玺身體的箭紮得他鮮血直流,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龐玺!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沒有回音。
懷中的人漸漸冰冷下去,連那一絲的餘溫也消失殆盡了。
徒勞。
他依然無法改變過往,隻能眼睜睜看着龐郁離在自己懷中死去。
大雪無情,急切的想掩去一切。紛紛揚揚,不眠不休,壓迫着所剩不多的溫暖。
意識到懷中人的身體已經僵了的時候,他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無法抑制的悲傷使他嚎啕大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你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裡守着我的屍體哭啊?”
聞聲,蕭意瀾想擡頭确認一下是否是龐玺的魂魄,卻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我看不見了。”
“難怪,我就說有誰會為我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呢。你的家人若是雪山城中的百姓,那一定平安無事,不必擔心,我早就在敵軍攻進來之前把他們轉移走了。”
“你…為什麼不走?”
“我嗎?我還不能走啊。我答應了一個人,替她守着這以報答她的提攜之恩。如今這裡失守,我又怎能擅自離開?”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手伸給我?”
“好,我扶你起來。”
蕭意瀾伸出手,握住同為靈識的龐郁離的手。靈識沒有溫度,那隻手還是冰冰涼涼的。
“謝謝你。你要和我一起走嗎?”
“走?”
“對,和我離開這個地方。”
龐郁離似乎在猶豫。過了一會他回答道:“我可以送送你,但是不能離開這裡,我在等人。”
夢魇多半要化形出現了。蕭意瀾苦惱着自己什麼都看不見,很難動手,要不然可以直接把他敲暈了扛回去。
“那我陪你等人吧。”
“我不知道那人是否會來,或許她對我很失望,就不來了。還是不要耽誤你的行程才好,你的家人一定很着急。”
龐玺說到這頓了頓,有些失落的說:“我已經沒有家人可以挂念我了……”
二人并肩不語,雪淋滿頭。
這時候,遠處隐約出現了一個身影。
“來了!”龐玺興緻略漲了些,随後低下頭,“故人蹒跚來,卻負昔日言,我實在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