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晨光熹微的時候,解惜行就喚着睡了一夜地榻的蘇玄影起身了。“畢竟曹大人如此熱情地收留我們,那于情于理我二人都應去感謝一番才是。”
蘇玄影不置可否,隻任由解惜行拉着自己去拜見曹知縣。
“曹大人安好。”兩人行至正廳,卻見曹知縣正獨自坐着,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曹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曹知縣見到二人前來,姗姗起身相迎。“解道長,你們來啦。”
“曹大人,貧道見您眉間愁緒頗深,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可否說與我二人聽聽?說不定,我們能出一點綿薄之力呢?”解惜行拱手道。
“啊,二位的心意下官先行謝過了,”曹知縣緊蹙着眉頭,“此事說來也不複雜,昨日,下官剛接到上面傳達的旨令,為了應對往年即将到來的春旱,朝廷臨時計劃将位于安清縣上遊的一座大壩的閘口打開,放水洩洪。”
“此為善事,大人又為何發愁呢?”蘇玄影疑惑道。
“唉,是,可壞就壞在,上面隻給了七日的期限,讓我們遣散地處下遊居住地的百姓,”曹知縣歎了口氣,“而安清縣下轄的艾興村就在此次遣散百姓的範圍内,常住百姓有一百餘戶,七日期限,這該如何來得及……”
“曹大人莫急,”解惜行邁步上前一禮,“左右我二人現下待在府中也無要緊事,不如就讓我們替大人去這艾興村走一趟,共同勸解疏散百姓吧。”
“可這會不會太過勞煩解道長你們了……”
“大人言重了,此事關系重大,如能幫上忙,也合該是我二人之幸才是,談何勞煩?”蘇玄影也道。
言及此,曹知縣看了看躬身行禮的二人,終是颔首同意:“既如此,那便有勞二位了。”
行過午時三刻,馬車終于緩緩抵至艾興村村口。
“到了。”
解惜行緊跟着蘇玄影從車上下來。“看來,這裡便是艾興……呀!”
不曾想還未來得及打量周遭環境,甫一擡頭,卻有一不明物什自側前方迎面襲來——
“唰——”
解惜行手疾眼快地側身避開,那物什落在地上碎裂一地,竟是一枚土雞蛋。“這是……”
不及反應,又是一陣七零八落的雜物擲來,蘇玄影急忙伸手拉過解惜行閃避。
“想搶我們家的惡人,快滾出去!”“就知道搶錢的惡棍,還不快滾!”“滾啊!滾啊!”
二人稍喘一口氣,擡起頭,發現竟是一群穿着素色麻衣的村民突然冒出來,團團圍住了他們。
“鄉親們,請問你們為何要用這些東西丢我們啊?”
“為什麼?你們還敢問為什麼?”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從人群中邁出來,叉腰指着兩人揚聲厲喝:“就是你們這些假惺惺的家夥,居然想把我們從世代生活的土地上趕走!你們還要不要臉!”
“對,你們還要不要臉!”
眼看着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謾罵,蘇玄影急忙上前一步,嘗試着安撫衆人的情緒。“鄉親們,你們誤會了,我們不是來趕走你們的,也不是來搶你們的錢的,我們來此,是為了暫時疏散大家!”
“是的,還有七日左右的時間,上遊就要開閘洩洪了,所以我們現在讓大家離開,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啊!”解惜行也試圖解釋。
“說的比唱的好聽!到時候我們大家夥一走,村裡留下的東西還不是任你們這群不要臉的家夥搜刮!”然而先前那名魁梧的男子隻顧着一味叫嚣,惹得衆村民又一次掏出各種物什來丢二人。
“對,以為我們傻嗎?”“你們一張嘴一碰,黑的都能說成白的!”“臭不要臉的混賬,還不快滾出艾興村!”
顧忌着不好對平民百姓動手,兩人對視一眼,決定暫且先回去再說。
“蘇将軍,走!”
“好!”蘇玄影拉着解惜行的手一躍跳上馬車,随後旋身揚鞭一甩。
“駕!”
盜骊揚蹄,車輪駛動,載着兩人迅疾碾過淩亂的一地碎渣。
日暮西斜的時候,車窗外再次傳來了青石巷邊攤販熱鬧的叫賣聲。蘇玄影掀起側面的帷裳向外探去,發現果然馬上就要回到知縣縣衙了。
“唉,蘇将軍,你說艾興村村民們的抵制怎會如此之甚呢?”車内,解惜行懶洋洋地癱坐在軟座上嘟囔着,片刻後,發覺沒得到回應,不由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蘇玄影正偏頭從車窗往外張望,一手扶着窗框,眼神中好似帶上了一絲迷離之意。
“蘇将軍,你這是在看什麼呢?”解惜行疑惑地湊到蘇玄影邊上,也擠着趴上那方小小的車窗朝外探去——
隻見一群圍在巷口的孩童,尋了破布和樹枝,往身上一綁,手裡一拿,正齊齊唱着歌謠做着模仿征戰立功的将軍的遊戲。
“少年莫欺年少輕,瞿丘一役顯威名,鎮守深昙無人敢,越霜将軍萬古青。”
孩童的歌謠就這麼沿着向晚的青石闆路回蕩了一會兒,直至解惜行擡起手,輕輕地搭在蘇玄影的肩上。“我們回去吧。”
“嗯。”蘇玄影方才緩緩地放下了車窗上的帷裳。
入夜,解惜行抱着被角,叩了叩木質的床榻,自上方斜探出身對着躺在地鋪上的蘇玄影。“蘇将軍,你說,白日裡村民們的反應怎麼會那般激烈?按理說,要遣散百姓的旨令才下達不久,村民們着實不該如此抵制才是。”
“确實,”蘇玄影也側過身看向解惜行,“除非,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露給了村民,再于暗中挑撥,刻意幹擾他們的判斷,好引發矛盾。”
“你是說,白日裡那個身材壯碩的男子?”
“嗯,”蘇玄影點點頭,“從他今日第一個沖出人群,又總是在關鍵時刻打斷我們的情況來看,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