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
“哐——”
馮越霜竭力撞開緊阖的木門!
“大人,瞿丘城請求援軍!”
迎面卻是慢條斯理的一杯茶。
“啊,馮副将是吧?一路颠簸辛苦了,”座上的韓祥不緊不慢地将茶香氤氲的杯盞遞來,“不急,來,先喝一杯茶吧。”
“大人!”馮越霜猛然擡臂!
“砰——”
茶盞碎裂,熱湯飛濺!
“我瞿丘城守軍受滿契敵軍圍困,已鏖戰一月有餘,眼下死傷枕藉,彈盡糧絕,亟須援軍解困!還請大人即刻調派援軍!”
“這樣啊……”韓祥瞥了眼座下跪地的馮越霜,又蹙着眉信手拂了拂手背上濺到的茶漬,繼而輕笑一聲,提臂握拳,朝着馮越霜的腹部狠狠一擊!
“呃啊!”
先前在瞿丘城守軍的掩護下隻身突破滿契族軍隊重圍,又扛着重傷不眠不休地策馬了兩日趕至深昙關,遍體鱗傷的軀體本就是強弩之末,是以猝不及防地挨了這麼一下,馮越霜陡然癱倒于地!
“大、大人!”馮越霜僵着脖頸還欲起身,“瞿丘城亟須援軍啊大人!”
“馮副将啊,下官早就讓你不要着急了,可惜了這一杯好茶,”韓祥卻仍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反正瞿丘城跟滿契族的戰役畢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什、什麼?!”
“此乃滿契族和陛下的交易,”韓祥輕笑道,“本來瞿丘城就不是多有價值的城池,也幸能被滿契族以萬兩黃金買下,況且,還可以除掉……”
“陛下怎麼能這麼做?!難不成被劫持的糧草也是……啊!”
馮越霜被韓祥一腳踹倒,未盡的話語也硬生生和着血沫咽了回去。
“馮副将,”韓祥慢條斯理地踩上馮越霜的臉,又抽出一條帕子在他面前晃悠,“你可認得,這是何物?”
“這、這是内人的帕子!”馮越霜咬着牙拼命伸手,想拽住明明近在咫尺卻難以觸及的帕子。
“馮副将,”韓祥輕笑一聲,又狠狠踹了馮越霜一腳。
“啊!”
“不要緊張,隻要你聰明點,你的家人就不會有事,”韓祥輕飄飄地将帕子扔到馮越霜面前,“現在,馮副将該明白,應當怎麼做了吧。”
臉上的足靴愈發用力,馮越霜死死阖着雙目。
最後,連那緊閉的雙眸中滾出的一滴濁淚,也被伸去攥住帕子的手剮滅了。
.
一番話畢,室内陷入一片僵滞死寂。
“蘇、蘇将軍……”馮越霜深深垂首,唇邊吐露的話語晦澀難辨,“是我,對不起當初瞿丘城的弟兄們……”
那廂站立的剪影,仍是緘默無聲。
“蘇将軍……”
馮越霜緩緩傾身,試探着想拉住蘇玄影的衣角——
“别再這麼叫我!”
在即将被觸碰的瞬間,蘇玄影驟然提聲厲喝,而後不待馮越霜反應,又當即旋身退步,舉臂高擡,自屋内牆上抽出一柄高懸長劍!
“唰——”
冷鋒出鞘,直抵命門!
“蘇、蘇将軍?!”馮越霜顫着脖頸,連抵在其上的長刃也一并有些戰栗。
“我說了别再這麼叫我!”蘇玄影面容陰鸷,睚眦俱裂,“你知道當初弟兄們賭上了多少人命才成功掩護你出去的嗎?!你知道我們當初在瞿丘城死守,即便握着最後一截斷劍,也始終相信你一定會帶着援軍回來的嗎?!”
“我知道……我知道啊!”馮越霜嗫喏幾字,旋即又陡然擡首,迸發出一聲難掩哽咽的呼嚎,“是,我是沒有帶着援軍回去,可我是不得已啊……”
“不得已,呵,又是一個不得已,”蘇玄影雙目赤紅,嗤笑着又使了幾分勁,“一句不得已,就能抹殺掉弟兄們千千萬萬條人命了嗎?”
“可我有什麼辦法啊!”馮越霜的脖頸間泛起疼意,竟激得他愈發傾近了蘇玄影,“當初陛下在與滿契族做交易,瞿丘城根本不可能守住!既如此,還不能讓我救回自己的家人嗎?!”
一絲鮮血自馮越霜的脖頸處滲出,絲絲縷縷地裂入凜凜劍刃之上,直壓得蘇玄影緊攥的掌心愈發戰栗,映得蘇玄影脹疼的眸底也侵上一抹嗜血的戾氣。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
“馮将軍。”
耳畔倏地響起一道溫和的嗓音,平和地止住了蘇玄影暴戾的話語。
“你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是嗎?”
而後,又自蘇玄影的身後伸出一雙手,輕柔而堅定地握住了他緊攥劍柄的指尖。
“那麼,”解惜行斂眸瞪向馮越霜,逼得他略微向後仰了幾分,“我們便沒有繼續交談的必要了。”
解惜行稍稍用力,掰開蘇玄影的手,自他僵滞的掌中取過了劍。
“日後若是當初那些守城而往的英士們托夢給你,希望馮将軍也能這般心安理得才是。”語畢,解惜行随手将劍一扔。
“哐——”
長劍落地,屋門重啟。
解惜行再懶得去管馮越霜,隻輕輕拉住蘇玄影,帶着他一道離開了這間簡易狹窄的木屋。
.
暮野四合,月色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