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隻是有個小孩,說在河邊有陌生人向他問路。
這陌生人穿着白色的袍子,黑色的腦袋,因為在森林裡迷了路,尋着火光找了過來,說是要找一座橋。
可小孩也不知道橋在哪兒,就叫陌生人等一會兒,跑去問爸媽。
不問還不吓人,一問吓死人。
首先這山裡哪兒來的橋?其次河邊哪有什麼問路的人?
爸媽綠了臉。
撞、撞鬼!卧槽啊這是撞了鬼啊!
可誰信?
神居好端端了幾百年,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再說别人都沒看見,怎麼就你家小孩眼睛擱這鬧鬼?講瞎話!一定是講瞎話!
可從那以後,看見髒東西的人卻越來越多。
風犀山漸漸成了一棟白影幢幢的鬼屋。
上山的人越來越少,神居漸漸冷落了下來。
樹根之下還散落着滾了泥土的硬币,白石神像雙眸低垂,安靜祥和,透過這“人”字形的裂口,沉默地看着途徑樹根外的兩位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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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又是在山的腿還是山的腰,終于到了謝山停說的車站。
眼前那棵樹太過高大,幾乎占據了所有的視野。龍蛇一般,霸據着這狹窄的小路,幾乎下腳處,踩到的都是它的枝幹或樹根。
謝山停熟練跨過,伸手準備接那人,可惜那人不領情,側身躲過,貓一般靈巧,已經跳去了前面。
看來狀态不錯。
謝山停坦然收回空落落的手。
落腳點在巨樹的根部。
可是因為這樹根壓着一棟兩層小樓,已經分不清是樓長在樹裡,還是樹依傍樓長。
牆體生滿了苔藓,密密麻麻的,一直爬到這扇鐵門的把手。隐約能在縫隙看見一兩塊玻璃,但全都灰蒙蒙的,眼睛似的,交錯長在樹根裡。
喬雲林站在門外,等後面那人落地時,坦然的後挪了一步。
謝山停:“……剛剛不是走挺快麼?怎麼不開。”
那人嘴角平直,清瘦的下颌微微緊繃:“到底開不開?”
“……”打工還債的人是誰來着?
謝山停按下扶手,眉眼含笑:“您請。”
和外邊那棟陰森森的二層小樓完全不同。
樹根裡雖然空間小,東西倒很齊全。半人高的前台,複古的老鐘,還燒着壁爐,約莫是個木屋的樣子。
牆身褐色,坑坑窪窪的,長得像樹皮,或者就是樹皮。
上面大大小小的挂着棉布簾,顔色也深深淺淺,像是不會透光的彩色窗格。
樹根裡并沒有人。
謝山停撿起地上的燒火棍,徑直走向前台,朝着外邊來了兩下。
一層灰簌簌落下,似乎還伴着些别的什麼聲音。喬雲林還沒來得及想,就見兩隻嬰兒似的小手抓住了桌案。
喬雲林:“……”
他木着臉,默默取出了眼鏡,挂在了鼻梁上。
果然是看錯了。
這爪子像楓葉一樣張開,脂肪很多,濕漉漉滑膩膩的,而且隻有4指。
不是嬰兒。
一個青蛙樣的小老頭跳上了前台,掀翻了桌案上雜碎的東西,叮裡咣啷間,伸長了腦袋,凸出的眼球幾乎貼在了喬雲林臉上。
喬雲林:“……”
“别吓到他。”
謝山停輕輕攬了下這人的肩膀,漫不經心似的,将人撥到自己身後,“吓傻了我怎麼交差。”
喬雲林不知道傻了沒,反正是一點動靜也沒了。他動作略微僵硬,擡起手,安靜地摘了眼鏡。
這青蛙老頭長得實在影響胃口。
眼球突出,毛發稀疏,上身套着件沾着煤灰的毛背心,後腿又短又粗,紅秋褲已經兜不住肉,崩開了線。
他吧唧着嘴巴,眼球也沒從喬雲林身上挪開,似乎在打量什麼。
然後,猛然吐出一條長舌,将将停在喬雲林下巴尖,“嗖——”的一聲,卷走了一隻飛蟲。
老頭又開始吧唧嘴。
喬雲林:“……”有完沒完。
若無其事的,這人往旁邊挪了兩步,徹底藏在了謝山停身後,生怕這老頭給他一舌頭。
“說了别吓他,”謝山停走進了點,聲音似乎不太愉快,“兩張票。停在滌虛城。”
“等着。”老頭濕黏的手指撥弄着票紙,長舌一刮,舔下來兩張沾滿口水的車票,不顧謝山停逐漸變綠的臉色,囫囵塞進了他手裡。
謝山停:“……會用手幹活不?”
“又去抓人了?”青蛙老頭沒看見謝山停似的,歪着腦袋,繼續打量藏在這人身後的那張陌生面孔。
謝山停一手口水,感覺中毒了。
他尬笑兩聲,勉強回道:“哪兒敢呢,好不容易請來的,要叫你給我吓跑了。”
“請?”老頭震驚:“啥時候轉行了?你不是綁架犯嗎?”
謝山停微笑:“也看人。”
青蛙老頭了然,問:“這位是?”
謝山停:“崔思靈的外孫。”
“喲,崔神官呐,”老頭點點頭,終于用手,呼了喬雲林肩膀一巴掌:“節哀順變,小夥子。”
似乎已經習慣這老頭突如其來的各種動作,喬雲林麻木地颔了下首,應承了這句話。
“好了,走吧。”謝山停揪出身後的人,走到牆邊,掀開其中一扇棉布簾,帶着人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樹洞裡就響起兩個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青蛙老頭若有所思地聽了一會兒,不知道在回憶什麼。
好長一段時間後,歎了口氣,重新跳下前台,鑽回了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