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
如何會不認識你?
蘇宜甯不明白,她何以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心潮不住翻湧。九年三個月。距離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已經将滿十年了不是嗎?
她早已忘了他。
也一直認為,自己早已放下他了。
沉默在診室裡彌漫。
江承望着她的臉,一時竟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已經不記得自己了?這念頭浮上心間的一瞬,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他們不是年抛的同學,而是确确實實同班了三年。
“我是……”
“沒有不認識。”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又同時停下。
江承沒再說話。他一貫這樣,接人待物很有分寸,在集體裡,哪怕從來是被衆星捧月的那一個,也并不引以為傲。而是溫和、禮貌,保持着疏遠又恰到好處的距離,将發言和展示的機會先讓給其他人。
蘇宜甯悲哀地發現——
她又記起來了,有關于他的一切。
那些曾經被她深埋,和他相關的點點滴滴,此刻都在瘋狂地複蘇。
就好像貧瘠了一個冬天的土地,被春天第一場雨所洗禮。地底下,那些幹癟到快死了的種子,一個一個地,争先恐後,擠破腦袋般往上面鑽。
它們想見太陽、想發芽……
“沒有。”
蘇宜甯笑了笑,“隻是太長時間沒見,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
“哪裡至于?”
江承彎了彎唇,“我記性沒差到那種地步。”
說話間,他微微起身,拉動椅子來到外側,“是哪裡不舒服?腿受傷了?”
“嗯。騎車摔了一下。”
蘇宜甯擱在腿面上的手指不自覺蜷起,攥了攥裙子。
因為腿上有傷,早上起來後,小腿至腳踝處仍有些發腫,沒辦法穿褲子和球鞋,所以她去學校時,穿了衛衣和一條秋款的米色長紗裙,光腳踩了雙半拖的穆勒鞋。
原本沒想來醫院,更沒想到會碰見江承。
面對這一聲詢問,她十分不自在。
男人卻顯得心無旁骛,發現她穿裙子後,椅子往後略退了一些,擡眸發問:“腳能擡起來嗎?”
“嗯。”
蘇宜甯點點頭,将裙擺往上拽了些許,同時将右腳稍稍擡起。
目睹她腳腕上的擦傷和腫脹,江承眉頭輕皺,“腫成這樣,可能需要拍個片子看一下。”說着話,他從椅子上起來,微微躬身,擡起一隻手握住她鞋底,另一隻手托在她腳腕上方底側,輕輕扭動了一下,“這樣痛不痛?”
蘇宜甯攥着手,搖頭,“還好。就是擦傷的地方有灼痛感,然後腫起來的地方脹疼。”
頓了頓,又補充,“昨晚摔了以後,腫得沒這麼明顯。”
“嗯。”
江承松開她腳,“骨頭應該沒事,但不排除韌帶拉傷。”
擡步到洗手池跟前,他壓了一泵洗手液,身子微俯,在水龍頭下沖着手,“這會兒沒什麼人了。我帶你去影像科拍個片。”
四院是A市排名前三的三甲醫院,正常排号的話,今天指定是拍不了片。聽他這麼說,蘇宜甯張張嘴,卻沒能拒絕。
兩個人出了病房,江承掩上門,側頭看了她一眼,“在這等一下,我去一樓推個輪椅上來。”
“不用了吧,我……”
話沒說完,蘇宜甯在男人的眼神裡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