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顔妍的心裡有兩個小人在吵架:
一個說:“答應他,你的确需要一個擋箭牌不是嗎?仲景是一個多麼合适的人選。在附近有房産,人長得英俊高大,談吐合拍,肯定能讓蘇夫人滿意。而且他還喜歡你,願意聽你的話,拒絕這個提議,你難道真要去和那些連面都沒見過的古代男子相親?”
一個說:“蘇顔妍,你扪心自問,感情是可以欺瞞利用的嗎?不要倚仗别人對你的真心,去辜負他們。你如果真的同意提議,就算能瞞得了一時,瞞得過一世嗎?蘇夫人以後知道你欺騙她,會比直接拒絕更傷心。而仲景,你并沒有真正與他有對等的感情。不要答應他,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一個說:“是他自己願意的,怎麼能叫利用呢?相親不是你想要的,擋箭牌也不是你自己提議的。隻要順水推舟,你可以省下多少事,又能多出多少便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個說:“困難可以一點一點解決,阻礙可以一寸一寸移除,唯有感情,别去沾染和辜負。蘇顔妍,永遠記住你是一個有底線的人,不要越界。”
是的,蘇顔妍知道蕭景琮喜歡她。沒談過戀愛,不代表她沒見過戀愛。她母胎單身,卻從影視小說中見識過千百段戀情。她确實感受到了蕭景琮對她沉甸甸的愛慕,雖然不知他為什麼沒有直接表白,可他甚至能俯下身,來當一個情感工具。
她如果想,真的能借着他當擋箭牌,走一條順暢的捷徑。路上的風霜雨雪,全部不需要擔心,全數由他承擔阻擋。
可是,她真的要這樣做嗎?
“仲景,不可以。”她對他說道:“我不喜歡相親,會跟我娘說清楚的。她不會逼我,我也不會委屈自己。我很感謝你,願意幫我出主意。我不能因為圖方便,就同意你的這個法子。這樣對你,并不公平。”
蕭景琮沒料到她居然會拒絕,身體僵住,不再動彈。是他的心思暴露了嗎?她反感他,這會兒說的,是委婉的拒絕嗎?他分不太清楚,隻覺得血液變成了冰涼的水,一寸寸流過身體,一寸寸冷了下去。
蘇顔妍現在男裝示人,并不是嬌柔的模樣,可她的聲音是輕柔的,溫和的:“我現在确實沒有同男子相親的打算,也不會和他們發展感情。你是我的朋友,這點不會改變。你不要用自己的感情,來屈就自己。你值得一個真正喜歡你的人,感情很珍貴,不要讓它低到塵埃裡。”
蕭景琮嘴比腦子快,脫口而出:“是不是你不喜歡我?你不必絞盡腦汁拒絕我,我隻是想幫助你,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不用想那麼多,隻是假裝,我自己知道,不會當真的。”
他說完,才後知後覺這話太緊繃,像是逼迫她必須回應似的。他控制身體,故作輕松地改變坐姿,換成歪歪斜斜的樣子,盡管肢體仍然是僵硬的,至少他現在不再像一座凝固的石像了。
他的心開始砰砰地激烈跳動,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熱汗,浸濕後背的衣衫。他不太能分得清蘇顔妍是不是看穿他的僞裝,隻好微微低頭側臉,悄悄用眼尾餘光掃過她的身影。
蘇顔妍仿佛看見一隻蜷縮成團的狗狗,滿身滿心都是對主人的熱情真心。被拒絕撲到身上貼貼,明明渾身都是失落,垂頭喪氣的,但是全身全心的專注都投射在主人的身上,故作不在意也掩不住耳朵在悄悄聽,眼睛在悄悄看。
她心中歎息,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他沒有直接表白,她也沒辦法挑明。現在她的情緒也成了一團亂糟糟的線,和他的纏成一起,無法理清。
“真是拿你沒辦法,總是曲解我的話可不行。”蘇顔妍說:“現在把你腦袋裡所有關于我的想法都停下,看着我。”
她說:“你不要做感情裡的擋箭牌,你可以有屬于自己的真實的喜歡,真實的感情。不要消耗自己的熱情,它很珍貴,我不忍心消耗它。”
蕭景琮從她的眼裡,話裡,從她的語氣裡,汲取到了真誠,肯定,友善與溫情。
或許,她并不是拒絕他,也不是因為讨厭他,才拒絕他飽含私心的提議。
有可能嗎?她真的珍視他的感情?明明他都要捧着它送到她手裡了,是她不接受。為什麼?
他說道:“它對你有用,不會消耗。不要多想,我願意這樣,以後也不會後悔。”
蘇顔妍戳破他的謊言:“萬一,我以後有了真心喜歡的人,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蕭景琮一秒戾氣橫生:“誰?”她喜歡誰?他要殺了他!
“騙子。”蘇顔妍看着他,直起身,沒有退後,也沒有移開目光:“提醒過你還執意去撞南牆,真是固執的家夥。”
看在這張帥臉上,她已經給過他機會了。她并不是聖人,有人熱烈地愛着她,像夏日的光,帶來充沛的熱與能量,她也會目眩。
蕭景琮本能感受到她的語氣松動,不由自主傾身,手握成拳捏緊又放松,克制住抓握她的欲望。他再次沉聲許諾:“不要把我的提議當成負擔,我願意充當你相親的擋箭牌,哪怕是假的,我也願意。”
“哪怕所有認識的人都以為你和我是一對,你卻不能觸碰我一下;我娘催促我們定親、成婚,你也不能真的得到一個嬌妻;你的家人或許會非常不理解,我也不會去和他們增進感情,仲景,感情不是你付出,一直付出,就能得到對等回應的。你想清楚,你燃燒的火能融化一片冰原嗎?”
蘇顔妍舒展眉頭,不再克制自己,他離她近到她擡手輕易就能摸到他的臉。他是她遇到最貼近“平等”的人,她對待朋友與對待男朋友,完全不是一種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