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本就是撿來的,死便死吧。
卻不想明日清晨,遲遲沒人抓他們去砍腦袋。
甯朝柱笑說,該是午後處決。
衆人皮笑肉不笑。
可等到中午,卻是唐樂山來接他們去接風宴。
衆人隻當是斷頭飯,不想李夜叉熱情地與他們攀談,誇贊他們舍生忘死為貧戶聲張正義。
甯朝柱處之泰然,王春等人卻有些不适應,李夜叉說話他們便傻笑,不說話,他們便埋頭幹飯。
山寨裡雖無佳肴,山珍美酒卻不缺,他們吃得暢快,一桌子的菜半點沒有浪費。
飯後他們被人帶去歇息,甯朝柱則被李夜叉留下。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夜裡甯朝柱回來便說,李夜叉明日會挑選心腹一百人,與他去中鄉消滅周道宏等大戶,讓他們自行決斷,是否同去。
“去!當然去!老子要好生教訓周道宏那扒皮!”
許多人激動不已,甯朝柱卻冷冷說道,“記住了,去,便要守規矩。除非别人主動攻擊,或是頑抗,你們不得主動挑釁,更不得随意打傷人。
“便是抓住周道宏,你們也不準動手。”
衆人不理解,都嚷嚷起來,甯朝柱隻說了“大同社”三字,他們頓時冷靜。
“莫多想了。有大同社,還怕沒人給你們讨公道?你們若想去,便牢記住大同社的規矩。尤其是往後進了大同社,你們更要記住,大同社的規矩,才是公道!”
……
李夜叉坐在轎子上,四個土匪穩穩當當地擡着他下山。
李夜叉閉目養神,看着全不把山下大戶的鄉勇族丁放在心上。
甯朝柱撇他一眼,臉上閃過幾分鄙夷,心中卻湧上不安。
土匪們雖走熟了山道,但百餘人一起行軍,速度便慢得如同龜爬。
不過十餘裡的山路,他們走了一個早上。
按這速度,傍晚才能到荷葉塘。
甯朝柱想着到時該如何攻取周宅、生擒周道宏,又不由地想到他爹娘,隻希望周道宏此時焦頭爛額,沒來得及捉拿他們的家眷。
憂心忡忡地出了芭蕉山,他全沒想到,那日見過的馬百戶竟領着二三十人,在芭蕉山水河畔等着他們。
他心頭一震,頓時明白,定然是周道宏又請來了馬之骅。
是馬之骅查出他們逃進芭蕉山,計劃進山搜捕,還是有人發現土匪出山蹤迹,報與了周道宏和馬之骅?
甯朝柱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土匪,不過不堪一擊的廢物!
甯朝柱看向坐在轎子直起身子的李夜叉,不由地萬分贊同劉今钰在大同社書冊上的斷言。
河畔的馬百戶騎在馬上,身着厚重布甲,頭戴水磨鐵帽,端得是威風。
隻聽馬百戶馬下一人吹響天鵝聲喇叭,頂着藤盔披着皮紙甲的二十餘人動作起來,片刻便列成了兩個軍陣。
小小的軍陣左右對稱。
甯朝柱居高臨下,能看出藤盾、長槍以及形似馬叉和像竹子般頂部分出許多枝條的奇怪武器。
“娘巴爺,區區二十幾個丘八,也敢擋老子的路!”
李夜叉罵罵咧咧,卻并未小觑馬百戶,命手下心腹,點出半數土匪俯沖下去。
四五十人一齊下沖,腳步聲動地,喊殺聲震天,也算是聲勢浩大。
“大柱子,要不要勸李寨主把所有人壓上去?”
王春走到甯朝柱身邊低聲說道。
甯朝柱看好友一眼,眼角又瞄了眼其他佃戶,俱臉色發白。
他知道王春等人是被那晚吓壞了,幾十人被馬之骅一二十人擊敗,已是吓破了半個膽。
“不必,下山的路不寬,人多了反倒擁擠。”
王春點點頭,神色卻十分緊張。
甯朝柱知道勸慰的話說了也無用。
隻要土匪能赢,那些畏懼頃刻便會化作飛灰。
沖殺下去的土匪距離官兵越來越近,卻忽地停下,前頭十數人立定,利箭嗖嗖嗖地往下落,卻隻砰砰地紮進兩面長牌中。
弓手寸功未立。
土匪前鋒一陣躁動,弓手退下,其後人員舉着刀槍棍棒一擁而下。
不想官兵忽地變陣,刀牌手與手持長竹武器的官兵站作一排,後方的四個長槍手插入四人之間。
當頭土匪被長竹武器所阻,近不了身,卻又被長槍紮傷,慘叫連連。
土匪攻勢為之一滞,四個刀牌手趁勢上前,襲殺了數個土匪,土匪前陣頓時一片慌亂。
拿着長竹武器的官兵此時掩護着長槍手上前,一輪直刺,竟紮穿了幾個土匪的胸膛。
土匪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