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習以為常的翻過試卷,筆尖飛速的從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音。
“咚咚咚”這幾聲更加清晰,一個尖銳嘶啞怒吼響起,“跟老子滾出去。”緊跟這後面的就是‘砰’的重重摔門的聲音。
盛夏放下了筆,歎了口氣。套上羽絨服外套,從剛才收拾好的東西找袋餅幹,揣進兜裡就走出了門。
不出意外的,走道樓梯這層樓往上的樓梯台階上坐在一個男孩子,臉龐稚氣眼神冰涼。
盛夏的出現對方不覺得多意外,似乎隻是靜靜的等待着盛夏的離開。
盛夏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小袋子餅幹,不是什麼好東西,看着很是可口。他走進把餅幹丢在了男孩子放在彎曲并攏的兩腿之間的手背上。
男孩子沒有說要,還是不要,也沒有其他動靜,隻是維持着這個姿勢,盯着盛夏發呆。
盛夏沒催促,靠在一旁旋轉樓梯扶手上,看着窗外。
從走道窗戶看出去,并沒有什麼讓人愉快的風景,隻有若影若現的破舊樓房,還有一扇扇說不清裡面關着什麼的窗。
兩人就這樣子靜默無聲的待在這陰冷走道裡。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男孩子突然出聲,“再過一周我就要滿了十四了。”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但盛夏聽懂了。
“你爸媽愛你嗎?”男孩繼續問。
窗外烏漆墨黑的夜色吞噬着人僅存的生命力,恐懼和無助在夜色中蔓延。
盛夏頭也沒回,肯定的說:“愛。”他的語氣不含一絲猶豫,仿佛是一件絲毫不需要懷疑的事情。
男孩子見他說的如此斬釘截鐵,不免好奇的問:“愛孩子的父母是什麼樣子的?”
盛夏一時間難以找到一個形容詞去定義母愛和父愛,他想了想,講了一段他爸爸曾經告訴他的事,他的聲音很輕柔,在這個冰冷的走道裡面回蕩着。
“我媽是個醫生,她膽子很小,而且特别怕黑。從小到大,她睡覺都需要開着盞小夜燈。這麼多年了,這個習慣從未改變過。就算結婚,我爸每天陪着她睡覺,她也要開着燈。後來我和我妹妹出生了,他們在房間裡跟我們擺了兩張小嬰兒床,我們四個人睡一個卧室。有一天,我媽看見朋友圈裡一個公衆号推送的文章。大意是說,如果小嬰兒晚上睡覺期間開着小夜燈,會增加嬰兒眼睛散光的概率。我媽自從看了這篇文章再也沒有開過小夜燈。”
男孩子沉默了。
盛夏也沉默了。
今天真的很神奇,回憶起了好多過去的事情。他當時還問過爸爸為什麼?他爸爸說,因為媽媽有了理由,一個可以克服任何恐懼的理由。這個理由都沒有去核實真實性,也從沒去深究過影響眼睛是否隻是個概率問題,緊緊憑借一句可能,就足夠了。這樣子的媽媽怎麼可能丢下自己的孩子,選擇自我了斷。這個問題始終困擾着盛夏,他想不通。
盛夏鼓起了臉頰,呼出了一口長氣。
“别傷害自己。”盛夏對着窗戶說道,“再等等吧。給自己一個理由,逼着自己向前走,其他的交給時間。”
“你以為我要傷害我自己?”男孩子問道。
盛夏搖搖頭,說道:“無論刀尖對着誰,最後你自己也會受到傷害。”
“可我找不到理由。”這句話男孩回得很輕松。就是說的太輕松,太随便,卻讓人為之感受到無比悲哀。
“那就以找到這個理由為目标,先向前走。或者我們約定一下。每個月的今天。”盛夏停頓了一下,确認好了日期繼續說,“十二月十二日,我們都見一面,你就先以這個為理由向前走。”
“你知道前面會有好事發生嗎?說不定一切都會更糟糕。”
盛夏側頭對着樓梯間蜷縮在樓梯上的男孩,笑着道:“還能多糟糕,你不已經在地獄了嗎?你向前的每一步隻會更好。終有一天你會重返人間。”
“我叫江岫白。山由的那個岫。”男孩介紹了自己。
盛夏驚訝,這不像是個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起的名字。“白雲升遠岫,搖曳入晴空。你有個好名字。”
男生将這句詩在嘴邊重複兩邊,似乎挺喜歡這個解釋。
盛夏也自我介紹道:“我叫盛夏,木槿花開,盛夏漫漫。我們都有好名字。我們也一定都有個美好的未來。”他指了指一直放在男孩手背上的餅幹,“這個餅幹很好吃,吃點。”說完他朝着男孩子伸了手。
男生以為對方是要拿走自己手心中藏好的東西,但那手卻停在他的腦袋上,順着他的頭發摸了兩下。力氣不大,指尖冰涼,很是溫暖。
走道恢複冷清,江岫白一個人繼續坐在樓梯間,鐵鏽味混合的牆體粉塵,若有似無的飄散在空中。
江岫白默不作聲的低着頭,餅幹袋子壓着的除了手背,還有手中緊緊握住軍刀。
鋒利的刀刃,反射出寒光。随着刺啦一聲,收回到了刀柄中。
他抖動掉了餅幹袋上面的水滴,咀嚼聲在夜晚顯得格外的清晰,沖散了黑夜的吞噬感。
人活着都需要一個理由,不需要多合理,隻需要存在并且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