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好機會。
盛夏瞥了顧文煜兩眼,對方嘴角含着笑,姿态放松。這是最容易走近的對方心裡,瓦解對方心底防線的機會。他想知道顧文煜的秘密,他希望他們的開始是毫無保留的。
“你知道我爸爸的情況,他坐牢了。”這句話沒有激起任何水花,畢竟這個事情不是個秘密。他頓了一下,他繼續說:“殺人。”他清晰的從裡面聽到了自己的彷徨不安。
盛夏沒有在說話,他在等,等顧文煜的反應,他放開了自己的全部感官,他急切的想從顧文煜的行為上去判斷,顧文煜聽到這個事情後的反應,驚訝,可憐,嘲諷,譏笑,鄙夷,心疼,無論那種都好。
但是他失敗了,别說細微小動作的改變,顧文煜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有的時候,面對顧文煜,盛夏會有種未知感和不确定性。這個人似乎從不準備讓任何人猜透他的想法和心思,沉着應對的所有的事情。就連那天在遊樂場的瘋狂都是冷靜的。
眼見顧文煜根本沒有任何開口的意圖,他隻能硬着頭皮繼續道;“最後我爸爸死在了獄中。”
顧文煜這才開了口,一開口就切中了要害,“他殺還是自殺。”
盛夏搖了搖頭。
“不确定?”
盛夏想了想道,“他們告訴我,是因為對自己犯罪的事實自我譴責,最後抑郁而終。是突發心梗,自然死亡。”
‘他們告訴我’這五個字底層意思就是’我不相信’ ,盛夏的搖頭代表着他的不相信。他不相信他爸爸自殺,甚至不相信他爸爸犯罪的事實。
顧文煜轉頭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孩,膝蓋卷起緊靠着胸腔,雙手很放松的圈住自己的膝蓋,一手拿着水杯,另外一隻手無意識的扣着自己的指甲殼。除了那個坑坑窪窪的手指殼,他就像是特别放松的講着别人的事情一樣。可顧文煜就是能感知到那種哭不出來的疼痛,不是激烈的出現,而是緩慢席卷而來,侵蝕着自己僅存的共情力。
“事情發生後,我以為這就是我人生的低谷,我隻需要走出父親的離開,我就可以走出困境了。哪知道這隻是開始,原來流言蜚語才是人最走不出的坎,媽媽最終停在了那一年。小雪也因此受到無法彌補的創傷。”
盛夏側頭看了顧文煜一眼,兩人對視。
盛夏的眼眸四周圍繞着連綿不斷的絕望,可掩蓋不住眼中那一絲的星光,倔強的,強硬的,還有那經久不衰的傲然。
盛夏突然對着顧文煜笑了,笑容比眼淚有的時候具備着更大的殺傷力。當他嘴角的米窩在不合适的時候綻放出來的時,顧文煜萌生一種想抱住他的沖動。
沖動轉化成現實。
不是那種猛烈的擁人入懷,隻是單純的擡起手,晃蕩過盛夏的頭頂,撥亂了頂部的發絲,轉而順着頭發絲往下,繞過耳廓,又捏了一下耳垂,最後帶着盛夏的肩膀往自己懷裡攏了攏,十分克制。
盛夏敏銳的捕捉到顧文煜這一刻隐晦的心疼,是時候了。
“顧文煜,該你了。”盛夏抓準時機問道。
顧文煜捏了捏盛夏的耳垂,不輕不重,道:“原來你在這兒血淋淋的挖開自己的傷疤,是有後續等着我在呢!”
盛夏未否認。
顧文煜又捏了一下盛夏的耳垂,這次力氣大了些,耳垂上面出現了個紅印,盛夏吃痛的“呀”了一聲。
顧文煜又揉揉,道:“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常理是怎麼出牌?”盛夏問道。
顧文煜笑笑,下颚線在暗色的霓虹光影下顯得格外突出,“常理就是你應該接一句,我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我等不了了,顧文煜。你不一樣。我可以慢慢等待任何人對我隐藏着疼痛舔傷自愈,在需要我的時候,我才出現。但唯獨你,我想參與你的疼痛。”
顧文煜被打得潰不成軍。
“告訴你,也行。也不是什麼新穎的故事。老套豪門故事,父親出軌,小三上位,母親癫狂自殺而亡。” 顧文煜看着窗上映出的兩人影子道:“稍微有點區别的就是,我母親剛好死在了我的面前。我還記得那天早上,是她那段時間唯一的一天腦袋清醒的日子,她抱了會我,還親了親我的腦袋,跟我說了好多話。把我送出了門。跟我鄭重的說了再見。”
“那你?”
“我?好巧不巧,東西忘記了,出發沒多久我就讓司機轉頭了。我剛到院子裡面,她就一躍而下了,摔在我的面前,飛濺到我臉上的血還是熱乎的。”那天正好是平安夜,顧文煜回家是想給媽媽送個蘋果。
顧文煜說完聽見一旁沒聲了,就側臉看了過去,盛夏滿臉是淚的坐在哪兒呆呆的看着自己。
“哭什麼?”顧文煜問道,“心疼我?”
“顧文煜,不是你的錯。不是因為你做的不夠好,所以媽媽才離開你。更不是因為你太好了,所以媽媽才能放下心的離開這個世界。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你沒有關系。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去評判自己,媽媽的選擇我們根本幹預不了。我們隻要記住她們是愛我們的。就夠了。”
盛夏哭着說完這段不知道是對顧文煜還是對着自己的話,扯過顧文煜的領口,嘴唇被輕輕碰觸到,潮濕的,鹹甜的,熱烈的,滾燙的輕輕碰觸,一觸即離。
“這是什麼意思?”顧文煜的聲音很沙啞,打破了以往的沉靜,多了幾分抑制不住激動。
“是封印。”盛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