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列仙位,雲羅納厲鬼。
緣起天風海,往事化塵埃。
民間廣為流傳的這句話周霁聽信了二十多年,他真以為蓬萊仙人拯救蒼生,欺負他的人終将堕入雲羅。
直到他背負上莫須有的罪名,親眼見着身上的肉被百姓一片片割離,錐心的疼痛緻使他叫喊到咽喉撕裂出血,明明已幾近暈厥,迎面澆下的辣椒水又迫使他在灼燒的絕望中清醒過來……
直面死亡的時刻,他恍惚看到那位仙人站在高閣之上冷眼旁觀,這時他才幡然醒悟,真正的惡魔,明明就在雲羅之外的任何地方。
而他們,都該死。
阿堯被那吞噬心神的低語包圍,她忍不住閉起眼睛捂上耳朵,感受着周身毀天滅地的飓風。不知過了多久狂風才漸漸平息下來,一雙溫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拉着她的雙手從耳朵旁邊移開:“阿堯,你怎麼了?”
阿堯睜開雙眼看去,身着紅色喜服的連羽神君正滿臉擔憂地看着她,圍繞在他們四周的,是各居其位的衆仙和天兵天将,而殿堂的盡頭,正高高在上地坐着天帝與神母娘娘。
阿堯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不知何時,她竟也換上了紅色的喜服,與神君身上華服的繡紋正好構成鸾鳳和鳴。
她真要嫁給連羽神君了?可她剛剛分明還在千嶂嶺中……
“神君,我,飛升仙位了?”阿堯懷疑是不是自己當初修煉成仙的時候真的練壞了腦子,忘了自己的過去也就算了,難不成要嫁給連羽神君這麼重要的事,中間的過程也能失憶?
“你不記得了嗎?你已完成了萬次引渡,飛升上仙入了蓬萊的仙冊了。”連羽牽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我們都要成婚了,你不會連這也忘了吧?怎麼還叫我神君?”
阿堯快要溺死在連羽給的溫柔鄉中,她用力回握住連羽的手,臉上綻放開燦爛的笑容:“沒忘沒忘,能嫁給神——夫君,我便是三界中最幸福的女子!”
連羽盈盈笑對,繼而牽着阿堯一步步往殿中走去。可越往裡走,阿堯越覺得不對勁,除了身側的神君,這裡的所有人盡管都面露微笑,可他們卻笑得虛假而僵硬,仿佛隻剩沒有靈魂的軀殼;再看座中天帝與神母娘娘,他們同樣是靜止地笑着,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
這不是真的!
阿堯快速從連羽的手中掙脫,與他分離開三步的距離:“你不是連羽神君。”
“阿堯,你怎又忘了,方才不還喚我夫君嗎?”他臉上笑意不減,目光卻凜冽了半分。
“不,不是我忘了!你到底是誰?!”
阿堯一聲質問,那人面上連羽的模樣逐漸褪去,轉而顯露出一張更加超凡脫俗的絕美面龐。他本就瘦得纖細,棱角分明的臉又是幾近病态的蒼白,狹長的雙眼微微上挑,望向阿堯的眸中滿是戲谑,高挺的鼻子下薄唇輕啟:“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是誰?”
阿堯如夢初醒,這竟是方才那神秘人為她織的彌生幻境!夢醒境滅,周遭的一切如紙燃燒般漸漸散作飛絮,她與眼前之人又重新立于千嶂嶺中,可他卻絲毫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擡手一記猛烈的魔氣襲來,阿堯再度被狠狠擊飛,摔在地上痛得起不來。
他看在眼裡,肆意地笑:“你做夢都想嫁給他,他卻一次次欺騙你,将你困在他為你構築的理想世界中。可是阿堯,世間哪有如此美好,這整個仙界,早已從裡到外都爛透了。你可知你這百年引渡的都是什麼?又可知人們真正遭遇的疾苦是什麼?”
他走近阿堯,蹲至她的身側:“張元寶是窮死的,他哪來的萬貫家财?你敢說你看到張元寶窮苦的穿着時不曾起疑嗎?可你什麼都沒做,你信了連羽的鬼話,隻想趕緊将他趕入輪回草草了事。你們引渡人本該普度衆生,如今,引渡卻隻成了你飛升仙位的捷徑。你們本就是同類,所以,你也該命絕了。”
他将靈力彙于指尖,原本蒼白纖細的手蓦地演化成尖銳駭人的青黑色利爪,直朝阿堯的心髒刺去。
阿堯喚出靈杵開出防禦結界,死死抵住他的進攻,可阿堯一介下仙,哪抵得住魔的靈力?
結界很快在他的爪下支離破碎,他勢在必得地趁勢而入,誰知在指尖觸及阿堯的刹那,他脖間的琥玉吊墜突然閃起光亮,顫動出巨大的光波,将他推開了數步之遠,反使他徑直摔倒在地上。
這會,阿堯見那人占了下風,為求生路已無暇顧及琥玉為何救她,趕緊念訣施以七枚定魂針,牢牢釘住他的頭身和四肢。
不久,見他已被定魂針封印得無法動彈,阿堯沉下心來,迅速結印開啟紅蓮咒術。隻要施咒吟唱結束,中了紅蓮咒術的人将對施咒者唯命是從無法抗拒,屆時,管他是大魔中魔小魔,都不足為懼。
未曾想,阿堯的術語悉數被他聽在耳裡:“紅蓮咒術?仙界竟使用此等禁術,莫不是強行逼迫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任由你們擺布?”
他毫發無損地掙脫定魂針而起,接着将七枚針浮于手中把玩,又憑靈力遠遠掐着阿堯的脖子将她擡在半空:“這些東西,對付那些殘識有用,對我,可沒什麼用。”
阿堯的脖子被掐得生疼,甚至快要透不過氣,她意識到自己的功力在魔的面前微乎其微,可再不想想辦法,她也要充滿遺憾地死去了。
還有誰能救她?對了!連羽神君!阿堯咬牙掙紮,欲催動腕上紅繩求助連羽前來營救,誰知她的動作早已全部映入對方眼中,他搶先一步攝來紅繩,好生一番觀察,然後毫不留情面地将它捏為灰燼。
“你——呃——”阿堯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幾近崩潰。
“若他與你心意相通,便是沒有這條紅繩,也該來救你了。可惜,我方才以魔氣連接雲羅,他這會應是在蓬萊脫不開身了吧。”說完,他将掌心的七枚定魂針擲出,反釘于阿堯身上。
阿堯使用過多次定魂針,卻從未被它們釘過自己的身子,如今這一下,她切切實實體會到了被定魂針狠狠壓實經脈是什麼感覺。隻要稍一動作,經脈的撕扯疼痛便沿着四通八達的脈絡湧向身體的各個角落,實為牽一發引全身。
阿堯被禁锢在空中無法動彈,他便不慌不忙地抽出手開啟結印,念起剛學到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