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嘈雜聲，屋裡是死一樣的寂靜。

阿堯看無拂越來越看不懂，他面上是不苟言笑，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隻是被他盯一眼就感覺自己命不久矣，但她又隐隐約約覺得，他心底裡分明也留存柔情似水，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至少，他會不計前嫌特地趕來救她，會義無反顧救下留香閣裡所有的花妖。他好像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壞。

阿堯終于忍不住問他：“到底是誰害了你，又對你做了什麼？”

無拂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橫掃過來，吓得阿堯背後一涼：“我們很熟？和你說了又有何用？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哦。”阿堯撇撇嘴，收回剛剛對他一絲絲的改觀，趕緊把小籠包煎餃馄饨往自己面前端，“沒良心，你不許吃！”

無拂站起身來，催促她：“快點吃完，等會帶我回天風海。”

阿堯啃着嘴裡的美食，擡起眼睛看他，眼裡充滿了澄澈的單純：“怎麼回？我不知道啊。”

下一瞬，無拂的魔氣已經抵在了阿堯的喉間：“還在耍花招。”

阿堯欲哭無淚：“我真沒騙你，我也是第一次來人間，我真不知道怎麼回去。”

他氣得怨念更甚，直接把她提溜了起來與她面面相觑：“你既知曉三界邊界，即使不知如何回去，也該知道人間與天風海的邊界在何處。若你不肯如實回答，我現在就把整個四方鎮夷為平地，反正我本來就不想看到這些無知的人類苟活。”

殺不了她，就用無辜百姓的性命威脅她？

阿堯氣得牙癢癢，她自是知曉從哪裡能回天風海，隻要一路東行，再渡過人間的東海，找到東海結界中的方丈山，便能從方丈山回仙界。

那是道士們修煉成仙的地方，是人間通往天風海的入口所在，可這哪能告訴無拂呀。

阿堯心想，如今連羽神君和衆仙家還在歸墟加固封魔陣，蓬萊正是兵力最虛弱的時候，若把無拂放了回去，無異于是将蓬萊乃至整個三界置于危險的境地。

既然無拂一時三刻難以歸順洗化，還不如幹脆讓他在人間多滞留一段時日。

于是阿堯半真半假地同他扯了個謊：“西北有昆侖，上有十二樓五城。往西北去，登上所見最高的山，便能觸及天風海的邊界。可是路途遙遠我嫌累，我才不想用這種笨辦法回天風海，這裡有這麼多我沒見過的新奇玩意，我還想多玩兩天呢。你若很急，就自己先西行而去吧！”

她暗自欣喜，這樣反向指引，再加上等無拂找到昆侖山怎麼也得花上個三年五載，屆時，她應是早回了天風海，飛升上仙入了蓬萊，能成為連羽神君的左膀右臂名正言順地守衛蓬萊仙山了。

無拂盯着面前的阿堯，企圖透過她眨巴的眼睛窺視她的真心，可阿堯亦似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敢迎着他的目光任其探尋。

二人這一對視，無拂又想起昨夜那場風月缱绻，她應是忘得一幹二淨，可他頸前琥玉灼熱，隻能匆忙撤去提溜着阿堯的魔氣，然後轉過身去背對她道：“我不知你話真假，反正你早晚也要回天風海，你必須得和我同行。”

“？？？”阿堯可太想擺脫他了，可他似乎怎麼都不肯放過她。如今敵人把脆弱的後背交給了她，她豈能白白錯過。

阿堯擡手開啟結印念訣，化出裂骨刃朝無拂後背襲去，在刀尖即将觸及他左背的刹那，無拂已散作一團黑煙閃現到了阿堯身後，接過裂骨刃死死扣在她的脖前：“這就是你的報恩方式？早知如此，昨晚我就該把你也扔進香爐裡燒了。”

他用力一分，阿堯的脖頸已滲出細血，為了活命，她隻能含淚求饒：“你誤會了，我拿刀是想看看能不能砍斷你脖子上的項鍊，我是想幫你。”

“荒謬，你别以為這樣就能殺得了我。”他将裂骨刃丢到了地上，接着催動紅蓮咒術，“仙奴阿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離開我五步距離。”

額上的紅蓮顯了形，阿堯崩潰吼他：“無拂，你别太過分！”

無拂不留情面出門而去，一下子二人之間的距離就超過了五步，阿堯腰上似受到無形的繩索牽引，像被放風筝一樣飛出了屋子，眼睜睜看着桌上那些還沒嘗夠的美味佳肴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腸子都快悔青，好端端的招惹他做什麼，還不如先安安靜靜把人間美味給吃完呢，哭。

阿堯一臉不愉快地跟在無拂身後朝西行走，好巧不巧再次路過了燒得僅剩殘垣斷壁的留香閣。閣外看客不少，衆人議論紛紛，饒是讓他們想不聽到都難。

“昨晚那場大火是妖物所為，聽逃出來的留香閣夥計所說，那妖怪人皮獸身，雙眼通紅，手似雞爪，釋放的妖氣同蛇尾一樣能将人纏繞緻死，該不會它就是蜷伏在琵琶山上的那神秘蛇妖吧？”

“蛇哪有手啊？琵琶山蛇妖本就是怪談，當個茶餘飯後的故事聽聽也就罷了，你怎還信以為真。若琵琶山真有害人的蛇妖，恃無先生也早就把它收服了，哪會允許它光天化日之下出來害人。”

“可恃無先生已離京雲遊多日，哪顧得上京郊的妖——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夠回來，京城的太平日子還指望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