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林恃無感到驚訝的是，幾天過去，阿堯的身體竟真的漸漸好轉了。

作為一個仙丹受損的下等小仙，她是怎麼做到撐過魔氣的剝離和蛇毒的侵蝕的？她好像并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這對他來說可是一樁好事。

隻是那個叫無拂的妖魔老是守在她身邊陰魂不散，若不能把他趕走，恐怕他的計劃全得泡湯。

林恃無正在冥思苦想，林宅的大門被敲響了。

“恃無！她回來了！”一身着官服的男子幾乎是連跑帶跪地進了門，因過于匆忙磕到了門檻徑直往下摔，還好林恃無接得及時，才沒讓他摔到地上。

“誰回來了？蘇行憐？”林恃無知曉謝渝舟四十年來一直在尋找蘇行憐，正如他蘊養蛇妖，又雲遊四方尋找仙丹複活若慈一樣，他們都在為自己當初犯下的錯誤贖罪。

即使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這些旁門偏方有可能隻是自欺欺人，但好像隻有這麼做了，才能讓自己好受些。說白了，人到底還是自私的。

可蘇行憐和若慈不一樣，她是真的死了，他親眼見到蘇行憐損毀了自己剩下的半顆妖丹，從青丘山的懸崖上一躍而下。她被謝渝舟傷透了心，她一心求死，即使有微乎其微生還的可能，她此生也是不可能再願見他的。

這些年來，謝渝舟托付林恃無，在人間曆練行走收攬群妖之時無論如何也要幫他留意蘇行憐的蹤迹，哪怕她入輪回重活一世，他也要前去見她，把當初她給他的那半顆妖丹還給她。

隻有将妖丹歸還，他才能安心了斷自己的生命，畢竟本來該死之人就是他。如果沒有他，憐兒還能快快樂樂地做她的小狐狸，青丘山也不會毀于一旦……

林恃無将謝渝舟扶進前廳，問他：“你在哪裡找到的，确定沒有看錯嗎？她……沒死？”

“沒有看到，但我知道是她。”謝渝舟捂着自己的胸口言辭鑿鑿，“她的妖丹能感應到她的存在。”

林恃無沒聽過這等怪事：“什麼時候的事？”

“前幾日。”謝渝舟仔細回憶了一番，“那天我突然胸口發緊，感受到體内的妖丹震動劇烈，這不對勁。自從憐兒走後，這半顆妖丹已經沉寂多年再無跳動，可妖丹動了，便是她回來了。其實我早幾日就想來尋你說此事，但我怕這一切隻是我的錯覺，在徹底确認之前不敢過多叨擾你。”

謝渝舟回憶了一番細節，繼續與林恃無說道：“今日陛下莫名免了早朝，宮中又傳信于我說後宮之中闖入了狐妖，陛下被困其中生死難辨，命我速來尋你入宮除妖。恃無，若那妖物是憐兒，還望你手下留情，給我一個向她贖罪的機會。”

又喊他捉妖？林恃無是不想蹚這趟渾水的，他本就不是什麼捉妖大師，當初收妖也隻是為了收集妖丹給蛇妖提升修為助它修仙。可誰知那蛇妖不争氣，修仙不成就算了，居然還入了魔。

如今蛇妖覆滅，眼下有了一個如假包換的仙子，隻要他能騙阿堯跟着他去青丘山，他就能拿她獻祭複活若慈，哪還需要再費那勁跟妖過不去。

但對方是謝渝舟，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能保住若慈的肉身，謝渝舟幫了很大的忙。

若不是謝渝舟當年領着官兵前來青丘山誅殺白玘，他怎麼也沒有辦法得到九尾天狐白玘的一尾狐靈為若慈續命。何況林恃無這宅子和宅中的一切還都是謝渝舟為他購置。

“好吧。”他雖不是人類，但也懂知恩圖報，“但若那妖不是蘇行憐，你又當如何？”

“那我就繼續找，總有一天，我能找到她。”

林恃無回屋準備治妖的術具，謝渝舟坐在前廳耐心等候。這會，無拂從屋檐上躍下，恰巧望見出屋放風的阿堯在連廊上鬼鬼祟祟地抓着林宅管家問話。

阿堯在林宅中待了幾天，眼看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實在是悶得發慌，便趁無拂不在的時候偷偷下地出了門。

她是在昏迷中進的林宅，如今出了屋子，方才看清自己待了那麼久的宅院長什麼樣。

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屋舍錯落有緻，期間又到處是鳥語花香。可如此宅院，下人卻不多。

她見廊中一位兩鬓斑白的老者正踱步，猜測他就是林宅的管家，于是跑上前去找他打聽一二。

這會她才粗粗了解到，救了她性命的，乃人間昊國遠近聞名的降妖道士恃無先生。先生雲遊四方，鮮少回京，于是遣散了府中大部分下人。此外，林宅是京中高官謝渝舟謝大人為其添置的住所，平日府中吃穿用度也均是走的謝府的款，但恃無先生一向節儉，盡管謝大人對他有求必應，他仍是出奇地節約，衣服布匹用的仍是普通棉布，屋中家具也隻留下幾個必需品，就連上桌的菜基本也就幾個素菜。

“謝大人又是誰？”阿堯不知何時變出一塊抹布，跟着管家一起擦拭連廊，同時耳朵也伸得老長。

管家年過半百，應也是謝大人的手下，于是為她耐心介紹起自己的主雇：“我們大人出身江南名門謝氏，是前朝風光無限的狀元郎，是清正一心為民的好官——隻可惜……”他輕聲哀歎：“隻可惜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還為了她終身未娶，讓謝家斷了後……”

“等等等等……”阿堯腦子快要轉不過來，“前朝的狀元郎？謝大人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