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甘心？！”莫風花話音落下時，看着那雙金色的豎瞳，忽然覺得自己确實是想太多了。于是改口道，“抱歉，是我胡說八道了。”

“……”但蒲東卻沒有接上去，而是在一陣沉默過後，問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你是不甘心我是妖，還是不甘心自己和一隻妖精做了朋友？”

莫風花原本不想再提了，但是聽見他問了，還是繼續解釋着：“我隻是不理解，别人把你當做一個牲畜輕蔑的看待時，為什麼你總能坦然接受？”

話說出去時，莫風花再次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越解釋反倒越亂了，早知道還不如不提了。

但是蒲東卻聽出來了，他的重點是“别人的輕蔑”，而不是那句“牲畜”。

就在莫風花以為他能接一句“我本來就是牲畜變的”時，卻聽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話：“我能變成人形是因為我幾個月大的生了一場病，原本就要死了，一個路過的小童子給我一粒丹藥救了我。但那不是普通的丹藥，我因此那顆藥才獲得了修為——變成人形原本不是我自願的，但既然輕而易舉獲得其他妖精所求之不及的修為，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至于被别人那麼看待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反應——其實剛化成人形那會兒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把自己當成人類，還混在人類社會和他們一起生活，當時沒人會這麼看我，可後面‘我是貓妖變的’這件事被人戳穿了，周圍人瞬間變得開始害怕我，他們開始驅趕我，盡管我這些年從未害過任何人。後來，我在妖精堆裡待了一陣子，也是那段時間才明白：人和妖到底是不同的。”

說着，他變成了人形，坐在了莫風花的身旁，嘴角帶着笑意，那笑意不太像是欣慰，更像是覺得有趣：“也就你——你這個人真是不可理喻。看到别的妖精你想要跟人家動手，看到我卻要質問我為什麼隻甘心做一隻妖精。”

話說到這裡，莫風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被當做是人還是妖精，不是他能決定的，而是取決于旁人的目光。

“我隻是覺得，你和其他那些隻知道吃人來增加自己修為的妖精不一樣。當時看你和青山派弟子打鬥的時候也能看出來你隻是想要脫身而已，無心應戰。有時候我都在想，你到底是妖力沒有恢複，還是單純不想傷他們？那幾個和你交手的弟子到最後可是連一點皮都沒破。”莫風花擡眼看向了蒲東，“在我看來，你的處事和認知與人類無異，但是還要時常被人當做是野獸看待，這樣對你來說應該稱得上是一種冒犯，可連你自己都覺得沒什麼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蒲東也聽得出來，莫風花是真的把自己當做同類一樣的人去看待，所以在莫風花看到别人依然把他當做一隻妖獸看待的時候是不樂意的。

所以，莫風花想要從蒲東嘴裡問出一個答案，他想知道蒲東真的樂意隻是被人當做一隻妖獸看待嗎？

但是，他忘記了自己原本就是妖獸，就算不樂意也沒辦法改變的，能做的也不過隻是漠視這種問題的存在。

“那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問你。”看着莫風花感到好奇和意外的目光，蒲東才說，“在你眼裡，妖獸與人類的區别就那麼大嗎？”

莫風花沉默了片刻，應道：“那得看面對怎樣的妖精和怎樣的人。面對蛇精的時候你為什麼會選擇用妖力恐吓他？你怎麼不把我當做食物送給他？就像青山派的弟子在看到你時，想要把你從我手裡買去一樣。”

“你……！”蒲東聽到這個問題也是一頓生氣，但是張了幾次口又沒能說出些什麼。

隻是在看向莫風花時，眼神中還是透露着生氣。

莫風花就坐在那裡，一手撐着下巴望着他，在看到他眼神中的生氣遲遲不消時，也覺得有趣得笑出了聲。

其實莫風花也明白他在氣什麼，隻是當這個念頭湧上心頭的時候還是有點意外。

原來在他眼裡，自己也和旁人是不同的。

氣得說不出話的蒲東起身變回了貓，鑽進被窩裡就是悶頭睡覺。

莫風花見狀把它的頭從被窩裡提了出來：“鑽那麼深，你不覺得悶嗎？”

蒲東也沒回應，背對着他接着睡。

早上該出門的時候，莫風花照例叫了蒲東幾聲，但是沒叫醒。

好不容易叫醒了，又見蒲東翻了個身，說：“等會兒再起。”

“唉——”

聽見這聲歎氣，蒲東立刻就睜開了眼：“你又歎什麼氣？”

“我隻是歎，就你這副懶樣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家。”說着，他把貓抓起來塞進了包袱裡，“我給你的玉佩被弄丢了，丢了你賠我。”

說完就背上它上路了。

身後的蒲東睜着一雙眼睛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喵！”

第一次聽着他發出貓叫聲的莫風花緊跟着發出了一聲悶笑，随後才忍住了。

過去了這幾天，溫度又回升了一些。

聽人說，是來時路過的地方附近有降雨降雪的。

現在距離那些地方遠些了，溫度也升上去一點，但是看着眼前的枯枝敗葉，再算算日子以後也暖和不了幾天了。

“這就進入冬月了，過去這兩個月就要過年了。”莫風花低頭看着腳下，找了塊好踩的地方登上去才繼續說，“既然你怕冷，今年我們就在家過年，等到天暖和了再出去。”

“‘我們’？”走在前面的蒲東抓着包袱回頭看向他，不禁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後一直跟着你嗎？”

莫風花擡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他，正好看見蒲東回頭的背影：“你要是不願意，等開春了再走也行。”

“願意，當然願意！”蒲東笑道，“我隻是覺得你這個人真挺有趣的。換做别人都不敢把一隻妖精久留在身邊，算起來我們也才認識沒多久，你就把我當做你自己人了。”

莫風花隻顧得上腳下，擡腳找了一塊平坦的地方踩上去，身子穩當了才說：“我看你當時一隻野貓，也沒自己的家，這才邀請你去我家住一陣子，就當是報答你的恩情。”

“……”聽到這裡，蒲東挂在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沉默了半天才應了一聲，“哦。”

等到他覺得恩情報答完的時候，那時的自己也該自覺離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