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風景舊曾谙。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次日，林淺和無雙乘船自南安城外的護城河而下，不過小半個時辰，便遠遠看見了一片紅彤彤的天地。

那一片紅從遠處綿延到天際，像是一團熱烈燃燒着的紅火，馬上就要沖破天際，飛上雲霄。

那紅，像是鮮血染就，紅的極為豔麗，以至于豔麗過了頭，反而有幾分凄豔的悲壯。

河水倒映着兩岸紅花楓林，陽光穿透林隙斑斑點點地落入緩緩流動的江面，波光淩淩，金色水光閃動着刺眼光芒。

滿江的水都成了明豔灼目的紅色，乘船穿行其中，像是在某種猛獸的血管中遊蕩，美豔壯麗，又危險。

南安盛景，十裡霜紅，果真名不虛傳。

為此景而來的人顯然不知林淺和無雙兩個，寬闊的河面上各種小舟小船不知幾多，有在城中租了船家做向導的，也有自己動手劃船，身邊跟着三五好友的。

林淺俯在船邊，好奇瞧着水面上倒映的豔豔紅花，忍不住卷起袖子，伸手去碰那紅豔豔的水面，攪動着倒影破碎，金光流轉。

船夫們多是南安城中人士，多年擺渡彼此相熟，有時遇見熟人還會相互招呼，唠兩句家常，等船真的駛進那兩岸霜紅，船夫們便此起彼伏地唱起歌來，那歌聲不似北地的雄壯高亢，是一種清脆遼遠的清新疏闊，歌聲回蕩在水面，一直傳到遠處翠綠的山間，又渺渺地飄回來，回應着船夫們的歌聲。

林淺和無雙坐在船邊，聽着船夫們歌聲，無雙是蜀人，不太能聽懂船夫們夾着方言的唱歌，但能感受到那一份自然悠然的情趣。

但林淺差不多聽懂了，幸好這裡的南方俗語和現代沒有太大差距。

船夫們唱的是：

“山青青呐，水清清

江南一地好風景喲好風景

紅花綠水一相連呐一相連

路迢迢呐，煙漫漫

百花叢裡蝶雙飛蝶雙飛

池中鴛鴦兩相依喲兩相依

有情的人呐莫遲疑喲莫遲疑……”

歌聲被河面上的風吹去好遠，滌蕩着河水潺潺，掠過了十裡霜紅豔花，穿過了天上的白雲，飄蕩在整個河間。

林淺和無雙雙雙從船艙裡探出頭，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濃烈的紅，輝煌的金。

“好美。”

林淺伸手想去摸岸邊熱烈綻放的紅花，可惜離得太遠，隻能遠遠看着。

她眸中倒映着水光花海，閃動着驚豔的光芒，讓無雙看了美景，卻隻想看她。

“老夫在南安城擺渡了幾十年，十裡霜紅年年載有情人，還是第一次遇見姑娘這般美麗的女子。”

船頭撐船的老船夫發鬓斑白，慢慢搖着漿，神态慈和地瞧着這對相貌不凡的有情人。

林淺轉頭看向船夫，笑吟吟道：“江南的風水養人，這裡的姑娘和這裡的景色一樣美麗，老伯可是折煞我了。”

無雙也看向那老船夫，隻見那老船夫卻奇道：“說來也怪，要不是姑娘自己說是外鄉人，老夫都要以為姑娘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士，”船夫悠然劃槳，

“至于這位小公子，是川蜀那一帶的人吧。”

“老人家是怎麼知道的？”無雙好奇道。

“老夫在渡口撐了一輩子的船，不知載過天南海北多少，便是西北的烏孫人，南邊的大越人也見過不少，見的人多了，說上幾句話，便能從口音裡知道客人們是從哪來的了。”

老船夫晃着雙槳，“今日在渡口小公子一開口，老夫就知道了。反而是這位姑娘，言語腔調分明有幾分江南調，可再聽，又有些北地哩語，倒叫老夫分辨不出姑娘來自何處。”

就算是走南闖北的江湖散客和商人，平常說話時都會帶着一點家鄉口語，像林淺這樣兩個地方混着來的老船夫還是第一次見。

“那可能，我上輩子是個江南人呢。”

林淺一笑，一隻手伸下小船，攪亂了倒影裡的豔豔紅花，一片陽光落在那片水面，被她一攪，破碎的波光閃動着水紋的光芒，投落在她那截細白如藕的手臂上，白得刺眼。

老船夫哈哈笑了，繼續唱着那混着方言的山歌，搖着槳慢慢行駛在一片紅海之中。

無雙看看兩岸鮮紅花海，看看河面蜿蜒倒影，再看看身邊目不轉睛的林淺，忽然站了起來，手指一揮，“繞指柔！”

放在腳邊的無雙劍匣顫抖一下，一柄飛劍飛出，不等林淺反應，“唰”一聲沖向了岸邊。

林淺隻見岸邊劍光一閃，幾朵紅花被斬落了枝桠，被劍風吹起，很快就要落入河中。

而此時身邊一股勁風飄過，無雙從船上躍起，落在河面上輕輕一點，飛身往岸邊掠去，伸手一撈，将那些快要掉入河中的紅花盡數攏入懷中。

林淺擡頭，站起來有些疑惑地看着無雙，隻見他一手攏着花，高高紮着的馬尾在腦後重重一蕩，飛劍在耳邊掠過，他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什麼東西，踩着水面，捧着那簇紅花又回到了船上。

飛劍收回劍匣，林淺這才看清無雙另一隻手裡抓着的，是半條黑紅雙色的發帶。

“嗯？”林淺歪了歪頭。

“呐，給你的。”無雙用半條發帶三兩下綁好了花，送到林淺跟前，“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呃，秋！”

他抱着一簇紅花，臉上笑意清朗，眸中熱烈的情意卻一點不比手裡的花遜色，“雖然這些花比不上你好看，但你要是抱着它們，它們就能和你一樣好看了。”

林淺微愣，接過花之後又被無雙這句歪理說得臉紅，不輕不重地瞪了他一眼，心髒頓時就像被熱水浸泡一樣，湧上一種奇異的麻和脹。

“淨說些油嘴滑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