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床邊的無雙猛然驚醒,眼見此頓時驚駭無比,一手攬了林淺上身,一手提真氣渡入林淺脈搏,但這次她的身體好似一個緊閉的蚌殼,所有點真氣都被擋在外面,無法進入。
“怎麼會這樣……”
無雙收回真氣,臉色慘白無比,這世上連真氣都渡不了的情況隻有兩種,一種是走火入魔,一種是……死人。
巨大的寒冷在瞬間浸透了無雙整個身體。
門外含姜急沖而入,“小姐!”
她立刻去探林淺的脈搏,已經混亂得不成樣子,但林淺的胸膛正不斷起伏着,眼睛裡滲出兩道血淚,含姜立刻運起秘術,身邊瑩光點點,大部分在觸及林淺身體的時候瞬間湮滅,但有一兩點飄進了她的身體。
含姜精神一亂,立刻切斷了秘術,重重喘息着,心中驚駭不已,說話時顫抖不停。
“小姐體内幽月之術的反噬,好像消失了……”含姜猛一下站起,眼睛瞪大得像銅鈴瞪着無雙,“快,幽月瑩蟲在越寒冷的地方越活躍,小姐體内藥人的藥性和沒有反噬的秘術在不斷傾軋,我需要一個極寒的地方放瑩蟲助小姐抵抗藥性,沒有了反噬,隻要秘術吞噬了藥人的藥性,小姐就有救了!”
“無雙城最冷的地方在哪,快把她帶過去!”
無雙如同被一記重棒當頭砸醒,雙眼泛着血色一把将林淺抱起,“無雙城有劍冢,那有一座冰台。”
話音未落時他已經禦劍出了門,風雪瞬間灌入房間,含姜也立刻追了出去。
無雙頂着淩冽風雪,一顆流星般奔向了無雙城一座荒山後的劍冢。
數不清的斷劍殘兵散落在地,此處寒風比方才更甚許多,裹挾着一絲分辨不清的劍氣,若是實力不夠,隻站在這裡就感覺如有刀割。
無雙抱着林淺落到了劍冢中心,那有一座純白的冰台,散發着肉眼可見的寒霧。
他将懷裡林淺輕輕放上冰台,林淺此時緊閉着雙目,唇邊的黑血已經凝結成冰,肌膚白皙到近乎透明,躺在着冰台上,好似要融化在其中。
無雙跪在玄冰砌成的台前,雙手死死扣着冰台邊緣,指縫裡滲出的鮮血在冰面上凝結成刺目的紅珠。身後十二柄飛劍發出悲鳴。
含姜追了過來,“你讓開些。”
無雙強忍心緒讓開,含姜雙手揮出,衣袖飄飄,無數紫瑩迎風而出。
那些瑩蟲一遇寒霧,便更加活躍地湧動起來,光芒也更甚了幾分,含姜閉目,以心神為引,牽引着這些幽幽紫瑩進入林淺的身體。
劍冢寒風呼嘯不止,時常有“嗚嗚”鬼聲盤踞。此時風急如奔馬,雪反而少了。無雙一瞬不停地盯着冰台上的林淺,那執劍時穩如磐石的手,此刻抖得幾乎無法收緊。
方才指縫裡掐出的血已經在手掌凝結成冰,他卻渾然不覺。
冰台上的林淺被幽紫色的瑩光籠罩,那些細小的光點如同活物一般,順着她的呼吸、肌膚,緩緩滲入體内。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正經曆着某種劇烈的掙紮。
含姜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又凝成冰珠黏在臉上。她指尖微微發顫,顯然操控這些瑩蟲對她而言也是極大的消耗。她低聲道:“幽月之術和藥性正在她體内交鋒,若秘術勝了,她便能醒來;若藥性勝了……”她沒再說下去,但無雙已經明白——若敗了,林淺便會徹底淪為藥人,再無神智。
風聲嗚咽,劍冢内寒意更甚。
忽然,林淺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猛地弓起脊背,一口鮮血噴出,那血竟泛着詭異的紫黑色,落在冰台上,瞬間凝結成冰晶。無雙瞳孔驟縮,下意識想要上前,卻被含姜一把攔住:“别動!現在誰都不能幹擾她!”
林淺的指尖死死扣住冰台,指甲在冰面上劃出幾道深深的痕迹。她的意識海中,黑暗與紫光交織,藥人的血腥記憶如潮水般沖擊着她的心神,而幽月之術則化作無數細小的鎖鍊,試圖将那暴戾的藥性一點點絞碎、吞噬。
她看見自己在赤王府的暗室裡,被浸泡在腥臭的藥液中,四肢被鐵鍊鎖住,耳邊是藥人凄厲的嘶吼;她看見白王府的夜晚,刀刃劃過肌膚,鮮血滴落在地,染紅了一片月光;她看見自己站在屋檐,眼神空洞,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黑暗中,幽紫色的光瑩忽然閃耀出更加明耀的光芒,光影的流動也更加迅速,宛如源源不斷的長江之水奔騰湧入那一輪紅色光洞之中。
林淺腦海中閃過的那些可怖畫面并未對她的心神造成影響,或者說,那些畫面沒有讓她感到恐懼,而是更加劇烈的怒火和恨意!
補天一樣的紫色流光更加閃耀了幾分。
那些流光點亮了黑暗,幽月之術的紫光驟然盛放,将藥性的血色一點點覆蓋、逼退、融化。
最後一無所有。
剩下的紫光如星子迸射開來,飄浮在黑暗中,宛如夜幕銀河。
冰台上,林淺的呼吸漸漸平穩,眉間的痛苦之色緩緩散去。含姜長舒一口氣,收回瑩蟲,踉跄着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如紙:“成了……”
無雙一步上前,緊緊盯着林淺的臉,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淺淺?”
林淺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無雙日思夜想的眸子清亮如初,再沒有半分混沌與血色。
無雙緊握住她的一隻手,眼眶通紅,積蓄了許久的兩滴眼淚蓦然砸在了她的臉頰,一片冰涼。
沒有人知道這些日子他看着随時可能死去的林淺内心多麼絕望恐懼,他恨那些讓她變成這樣的人,也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那麼無能,什麼都不能為她做,隻能眼睜睜看着她陷入痛苦。
“淺淺……嗚嗚……淺淺,”他緊緊貼着林淺的手心,喉嚨裡擠出兩聲嘶啞的嗚咽,叫人心疼。
林淺輕“嗯”了一聲。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卻讓無雙的心髒狠狠一縮。
一瞬間,所有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徹底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跪倒在冰台前,一把将林淺摟進懷裡,雙臂顫抖得幾乎抱不住她。喉嚨裡溢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哽咽,眼淚瞬間決堤,大顆大顆砸在林淺的頸窩。
“你吓死我了……”他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指節發白,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說過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你不能騙我……”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他向來驕傲恣意,從不肯在人前示弱,更别說流淚。可此刻,眼淚卻像是決了堤,完全不受控制。
林淺仍然陷在方才的精神搏鬥中沒完全恢複,但聽見無雙的哭聲下意識就擡手,回抱住他,指尖撫上他的後背,像是安撫一隻受傷的野獸。
他的眼淚很多,像是要把這些天的絕望、恐懼、痛苦全都哭出來。滾燙的眼淚落在林淺臉上 ,發間 ,一邊哭一邊控述她:“你不許騙我……”
“你說要和我過一輩子的……你騙我我就……”
狠話說到一半哭得稀裡嘩啦的 ,隻能孩子氣地在她手心咬了一口 ,留下個帶淚水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