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予樂站在櫥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透過那層玻璃,緊盯着裡面擺放的課本。
這書裡講的算學、格物之理新奇得緊,旁人看了大多一頭霧水,隻覺晦澀難懂,可她卻似發現寶藏。
楊予樂在心裡頭算着賬,自己每個月掙那點工錢,刨去家裡吃喝用度,根本剩不下啥。
本想着攢錢買下這本課本,可眼瞅着冬天到了,消費一下子都漲了起來,這日子過得愈發捉襟見肘,想買課本的錢不知何時才能湊齊。
等來年開春,非得把這書拿下不可!
天黑得早,楊予樂裹着衣服,一路小跑回家。
邁進家門,熟悉的飯香瞬間将她籠罩。
桌上擺着幾樣簡單的菜,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燒餅。
剛坐下,就隐隐約約聽到隔壁傳來叽叽喳喳的議論聲。
那些嘈雜的聲音中,楊予樂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你瞧見沒,那個楊予樂,成天往超市跑,也不知道在幹啥。”
“可不是嘛,超市裡來來往往那麼多男人,她一個姑娘家,天天往那兒跑,指不定有啥心思呢。”
楊予樂的眉頭瞬間擰成了個“川”字,隻覺一股怒火“噌”地從心底往上冒。
這些人,整日裡無所事事,就知道嚼舌根,把别人的生活當成消遣談資。
她“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起身就要沖出去理論。
母親見狀,趕緊伸手拉住她,臉上滿是焦急與擔憂:“樂兒,别去,咱犯不着跟她們置氣。”
楊予樂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大聲說道:“娘,他們這麼亂說,我怎麼能忍?”
母親用力拽着她的胳膊,勸道:“咱日子是自家過的,他們愛說啥便說啥。若是你去吵了,反倒落人口實,平白惹一身麻煩。”
楊予樂緊咬着牙,腮幫子鼓鼓的,眼神裡滿是不甘。可看着母親那焦急的模樣,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緩緩坐了下來。
楊予樂手中拿着燒餅,目光時不時落在母親臉上。
楊嬸,楊三娘,成親當晚丈夫離奇猝死,自此,方圓幾裡出名。
之後一個人獨自生活,直到三十多歲時,撿到一個棄嬰。
楊予樂是被抱養回來的,楊三娘靠着替人漿洗衣物、做些針線活,含辛茹苦地将她拉扯大。
雖然家中僅有幾間簡陋的屋子,幾件陳舊的家具,但在她的悉心打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條。
雖識字不多,卻懂得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總是用質樸的話語教導楊予樂要善良、堅強。
在楊予樂心中,母親就是世上最偉大的人。可如今,楊予樂卻覺得母親似乎有些變了。
“樂兒啊,娘是過來人,深知女子孤身一人生活的艱難。你若能尋得一良人,托付終身,有個依靠,娘也就放心了。”
“娘,你不也是獨自一人将女兒養大的嗎?女兒相信自己也能憑借雙手,過上想要的生活。渴望讀書學習,去看看外面更廣闊的天地 。”
楊三娘神色一黯,聲音略帶顫抖地說:“你終究是不懂娘的苦心,娘隻盼你能安穩度日,免受世間疾苦。”
她也曾灑脫不羁,可如今卻向世俗低了頭。
楊予樂本想将這件事糊弄過去,可楊三娘不饒人。
于是心中的委屈與憤怒瞬間翻湧上來,大聲說道:“娘,你不是不懂那些人的日子是好是壞。
你現在腦子也糊塗了,竟羨慕起外人表面上的和睦,那都是裝出來的東西!
你是大人,周圍人家到底啥情況,你肯定看得清清楚楚,可你卻來勸我走那樣的路,這不是騙我嗎?
以前,要是有人這般編排我,你肯定二話不說沖出去理論,可現在呢,你卻讓我默默忍受!
你其實是自己後悔了,後悔一個人扛起生活的重擔,所以想讓我找個依靠,哪怕這個依靠并不一定可靠?”
楊三娘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像是被楊予樂的話擊中了要害。她嘴唇顫抖着,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想讓我過看似安穩,實則痛苦的日子。這不是為我好,這是你在逃避,在把你的恐懼強加給我!”楊予樂的眼眶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
這一夜,母女倆相對無言。屋内寂靜得可怕,隻有窗外寒風呼嘯,拍打着破舊的窗。
第二天清晨,天邊才泛起魚肚白,楊予樂便早早起身。她沒有與母親說話,隻是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徑直朝着玻璃廠走去。
一路上,寒風如刀,割在她的臉上,可她心中的憤懑與不甘,讓她絲毫不覺寒冷。
玻璃廠縣衙出資建設,規模尚小。
楊予樂每日做的,不過是些粗重且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像搬運原料、打掃場地。
而那些在車間燒制玻璃的工匠,還有能說會道的銷售,拿着比她多得多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