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臉都快笑僵了,一頓敷衍後,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方曼雲。
方曼雲會意,伸手朝她們擺了擺,笑道:“行了啊,咱們小錦可不缺男孩子喜歡,喜歡什麼樣的她自己去談,就不勞阿姨們操心了。”
貴婦們這才作罷。
“哎,你們看到阿娴了嗎?”
今晚人多,方曼雲沒見着她,又問衆人。
有人指了個方向:“她在那邊呢。”
直到方曼雲帶着她走開,安錦才長舒一口氣。
方曼雲見狀覺得好笑:“也就是你常不在東洲市,不然東洲市那些姨嬸們怕是要把你家門檻踏破了。”
安錦無奈:“您别取笑我了。”
“好好好,”方曼雲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再帶你見見曼姨在這邊最好的朋友。”
“她啊,可是個愛酒的人。”
她沒有細說,但足見是個重要的人。
沒想到方曼玉還替她操心這些,安錦動容:“曼姨……”
方曼玉停下腳步,轉過身輕撫她的頭:“曼姨沒有孩子,從小到大,我是打心眼裡喜歡你的。”
“況且,你爺爺和你方爺爺親如兄弟,兩家的小輩就你一個女孩兒,你呀,就别跟我客氣了。”
方老爺子育有一子一女,按一般世家規則,都是兒子繼承家業,女兒聯姻為家族助益。
但方曼玉從小展現經商興趣天賦,方正明見此并未遏制,反而全力培養,給她足夠的空間施展。
後來方曼雲與其兄一起經營家業,無心情愛,對繁衍子嗣更是沒有興趣,所以到目前她也未有婚配。
安錦隻覺一陣鼻酸,花了好大功夫才忍住,朝方曼雲點頭。
很快,方曼雲帶安錦見到了另一位貴婦人。
“阿娴。”
叫阿娴的人挽着一位高大儒雅的中年男子,正與他人交談,聞言回頭。
那是一張經過歲月沉澱也柔美典雅的面龐,保養得宜,一襲青玉色分裁真絲裙頗襯她的氣質。
最令人注目的,是那雙柳葉眼,古典溫柔,像是一湖盈盈的碧波,又像是山尖淩空盛放的幽蘭,充滿詩情畫意。
賀娴見是方曼雲,跟身旁的丈夫交代後過來。
“這就是你娴姨。”
安錦禮貌問候:“娴姨好。”
賀娴點頭,看着她溫婉一笑:“你便是安錦吧?常聽曼雲提起你,果真是好顔色。”
“娴姨才是皎如秋月。”安錦眨眨眼,看着她誠摯贊歎。
賀娴掩唇一笑。
倒是方曼雲不幹了:“好你個棠棠,怎麼沒見你這麼誇過我?小白眼狼。”
安錦認命,隻得一碗水端平:“哪有,曼姨明明也燦如春華。”
一席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我記得曼雲提到過,你在經營酒莊?”
賀娴第一次見她,未免對她有幾分好奇。
安錦點頭:“小打小鬧,讓娴姨見笑了。”
“是安盛旗下的新産業?”
倒是沒聽說安盛在涉獵這塊産業。
“不,隻是我自己喜歡。”
“哦?”
安錦見她有興趣,便緩緩叙述起來。
十六七歲時,她曾一個人去歐洲散心,環遊多座城市後,飛機抵達布達佩斯已是夜幕時分。
燈火輝煌的國會大廈在多瑙河旁威嚴伫立,白胖的海鷗低空掠行,河中一隻隻遊船緩行,拉出長長的拖尾。河畔行人稀少,隻三兩遊客在駐足拍照。
将将十月初,夜風涼爽。
安錦駐足安靜觀賞片刻,又循着街道感受這座雙子城的韻味。
兩名高大的保镖不近不遠綴在身後。
轉過街角,一家澄明溫暖的餐廳與她不期而遇。
安錦幾乎沒有思考地推開了門,那扇改變她命運的大門。
盡管有些晚了,不大的餐廳内依舊高朋滿座,充滿歐式風情的琴聲悠揚回蕩。
有侍應生引她到角落的小桌子落座。
角落複古吊鐘和油畫下,是一排排整齊陳列不同商标的當地特色葡萄酒。
廳内一桌桌賓客低聲暢談,開懷共飲,酒液在杯中呈晶瑩剔透的紅。
或許是受熱鬧氛圍感染。
安錦興起想要試試那酒,盡管以她的年紀這并不合規。
慶幸的是,十六七歲的安錦逐漸褪去青澀,這邊又難以分辨東方面孔的真實年齡,侍應生并未起疑。
很快,她就嘗到了味道。
出乎意料,是适合小女生口味的甜酒,但風味獨特、後勁十足。
一口一口,安錦從清醒到微醺。
一曲畢,見她獨飲,小提琴手上前禮貌地詢問她的國籍。
待她答後,鋼琴和小提琴交織的《茉莉花》響徹餐廳。
安錦忽地笑了,随音樂哼起這首歌。
輕揚婉轉,獨具東方風情。
大半個餐廳的西方面孔為之側目,為她鼓掌。
安錦覺得她一定醉了,在這一瞬,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四肢百骸裡流淌,令她又笑又垂淚。
後來,她離開時,留下了豐厚的酬勞。
等安錦再大些後,着手嘗遍了各式葡萄酒。
再後來,與安懷年約定十年。
換學校、改專業,一往無前。
“你親手釀的酒,娴姨能嘗嘗嗎?”
賀娴多少知道些安家的真實情況,聽完不禁對眼前的人生出幾分憐愛,語氣更柔了些。
安錦像是什麼都未察覺出,彎了彎眼睛:“娴姨客氣了,我改日給您送去。”
三人絮絮聊着,倒是更親近不少。
“媽。”有沉冷的男聲響起,尾音淺淺上揚。
下一秒,颀長的身影在賀娴身邊站定看,撞入安錦眼簾。
“雲姨、安小姐。”
來人向她們一一紳士問候,深灰色西服廓形流暢,通身高不可攀的矜雅氣質蠱人,眉眼深邃,細碎的影折進眼底,像缭繞了一層山尖終年不散的寒霧。
是黎生白。
猝不及防見到他,安錦腦袋莫名卡殼。
“黎先生?”
安錦怔愣地看看黎生白,又看看賀娴,“娴姨?”
賀娴是黎生白的母親?
“你們認識?”賀娴也愣了下。
黎生白輕輕颔首,餘光掃過眼前杏面桃腮的女人,言簡意赅:“前幾日曲山的宴會上見過。”
“原來如此。”
“在聊什麼?”黎生白随口問。
在長輩面前,他好像褪去幾分清冷,多了些溫雅。
“在聽棠棠聊大學時候的趣事呢。”
熟了以後,賀娴也跟着方曼雲叫她棠棠。
棠棠……
黎生白蹙眉,無意識在喉間滾動這兩個字。
下一瞬,慣是沉靜無波的眸子風雲驟起,視線直直落到安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