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老鸨已迫不及待地想讓她今夜接客了。
見蘇雲缈不為所動,老鸨尴尬地招呼了兩聲便閉住了嘴,命人撤去了幾盞燈台,待屋内陷入朦胧的光暈之中便帶人退了下去。
房門閉合的咔哒聲引蘇雲缈側目,兩名守衛規矩站立的身影浮于窗紗之上。
老鸨領着人徑直離去,并未提及待客之事,實在出乎意料。
蘇雲缈不與身體較勁,坐在桌前安靜地用了這一餐。
退出晚香院的老鸨沒走幾步就撞見幾位賓客,她本想出口阻攔他們,一擡頭的功夫,瞧見為首那高大男子,華光照亮了他俊美鋒利的側臉,那兩點寒星般陰鸷可怖的眸光,沉沉地施壓下來,竟讓平日能說會道的老鸨噤若寒蟬。
對方微微側首,露出耳畔一道猙獰傷疤,那傷疤表面凹凸不平,顔色赤紅,一直延續到衣領之下,不知面積幾何。
老鸨頓時笃定了貴客身份,換上笑臉,迎他到蘇雲缈門房前。
裴铮面無表情地擡手推門,踏入軟香閣内。
正低頭思索的蘇雲缈驚詫擡頭,在看清來人面目後,嘲諷一笑,複又看向裡側。
兩人之間的氣氛詭谲,老鸨見狀不妙便要悄悄退下,卻忽然被裴铮伸手攔下,“對面那間屋子住的是誰?”
他雖在問老鸨問題,可眼睛卻眨也不眨地定在蘇雲缈身上。
老鸨殷勤回答:“是蘇姑娘的妹子蘇微蘭,她們二人姐妹情深,便特意安排在一間院裡住着。”
那蘇微蘭還是個孩子,扁擔身材,長相也平庸,想必貴客不會感興趣。
可經驗老道的老鸨失算了。
裴铮聽後竟直接轉道向那間屋子走去,老鸨雖不解其意,但還是跟在身後。
藏在床底的蘇微蘭被龜公伸手拽出,驚恐的尖叫聲幾乎響徹雲霄。
對面的蘇雲缈沒有絲毫遲疑,推開了阻攔的婢女,衣衫飄袂地沖入了那間屋子。
蘇微蘭蜷縮在床底,衣衫淩亂,兩名龜公垂手站在旁邊,似乎沒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蘇雲缈無視了屋子正中的高大男人,徑直攬抱起妹妹柔聲哄慰着。
這番情景簡直與方才那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冷模樣天差地别。
裴铮并未出聲,看她袒露關心,柔聲細語地呵護親人,眼神霎時一暗,手掌難耐地握了握。
蘇微蘭從方才的驚吓中漸漸平複,被姐姐哄到床上,被子拉高到胸前,閉着眼睛似有睡去的迹象。
這一屋子的人竟都安靜地等待她們。
直到蘇微蘭呼吸聲平穩下來,蘇雲缈站起身,目不斜視地經過裴铮,丢下一句話:“你跟我來。”
老鸨暗笑蘇雲缈天真,她如今不過一妓耳,竟還命令起裴大人了。
老鸨信心滿滿地等待裴大人發号施令,好将這個清高的女人抓回來。
一息、兩息、三息,直到蘇雲缈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老鸨疑惑地轉頭看去,頓時瞠目結舌,裴大人擡步,竟真的如那個女人所說,乖順地跟過去了?
房門合攏的瞬間,蘇雲缈猛地轉身,一個巴掌向身後之人扇去。
五指紅印很快浮現出來,裴铮看向她的眼神也愈發兇狠噬人。
可蘇雲缈不怕他,容光湛湛地面對他,厲聲道:“你這個畜生,微蘭才十三歲!”
蘇雲缈知道裴铮會迫不及待地來看她笑話,卻沒想他竟無恥到要向微蘭出手。
隔了半晌,裴铮低啞的嗓音響起,似是威脅地提議道:“你可以替她。”
蘇雲缈錯愕地瞪大眼睛,待醒悟時羞憤地擡手再次向他打去,可這一回卻被裴铮輕易地攥住手腕。
他富有侵略性的目光遊移着,在她因擡手而顯露的春光上流連忘返。
蘇雲缈空出的手立即捂住胸口,慌亂了一瞬,但在意識到對面的男人僅僅是裴铮後,她恢複了輕蔑的神色,高昂着頭,一字一句道:“憑你這個賤奴也敢碰我,放手!”
多年前,她被奴仆們簇擁着走到他面前,鄙夷嫌惡的眼神與今日如出一轍。
這瞬間,憤怒驅使着他周身血液都尤在沸騰,連帶着臉上的烙印也疼痛難忍。
“阿厲,放手!”
蘇雲缈擰眉,紅唇忽然吐露出舊時名字。
裴铮曾在蘇府時的舊名。
那個曾瘋狂迷戀她,以至将她每一句話都奉若聖旨的蘇府奴仆。
這兩個字一出口,桎梏住她的手倏地松開,裴铮退了半步。
面前的女人身披輕紗羅衣,發髻松散,分明不見舊時的端莊娴雅。
為何還能命令他?
裴铮觸碰過她的掌心火燒般,與面部傷疤呼應着,讓他無法忽視。
虎視眈眈地看了她最後一眼,裴铮轉身離去。
房門合攏時帶起一陣微風,泛着陰寒的氣息。
蘇雲缈繃緊的後背已浸濕,她本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卻沒想成功喝退了裴铮。
裴铮因對她恨極,才會在她入了教坊司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來羞辱她。
可結果卻有了意料之外的走向。
裴铮還會再來,這是可以肯定的。
若是能對他這個弱點加以利用,或許能謀得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