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缈身份尴尬不能抛頭露面,即使她憂慮家人性命也得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宅子裡。
裴铮外出多日未歸,蘇雲缈知道他是為蘇家忙碌奔波,心中好生過意不去,雖然食欲不振可還是固定一日三餐,盡量不讓裴铮為自己擔心。
若實在煩惱時,蘇雲缈就會到妹妹院裡坐會兒。
自上次誤會解除後,裴铮也放開了限制,下人們不再處處留意她的動向,甚至小鵑見她愁眉不展,也會主動提出陪她四處走走散心。
父親仍被關押在獄中,蘇雲缈時時歎氣,擔心獄卒會難為他。
蘇微蘭盤腿坐在羅漢榻的另一頭,手裡捏着一隻嶄新的鳥羽毽子,不以為意道:“姐夫已花錢打點了上下,姐姐不必太過擔心。”
蘇雲缈來時,蘇微蘭正拽着小丫鬟們圍成一圈踢毽子,相比于憂心忡忡的蘇雲缈,她有些過于放松了。
蘇雲缈記挂着家事,難得沒有唠叨她,隻是在見着她手裡的新毽子,不免想起了那兩隻無辜慘死的畫眉鳥,便繃緊了嘴角,面上不太好看。
說實話,蘇微蘭是有些怕姐姐來的。
這種怕和面對裴铮時的惶恐驚懼不同。
姐姐單純無知的眼神讓她無所适從。
她隻能低着頭安慰自己,這世上不是還存在善意的謊言嗎?
姐姐至少現在衣食無憂,受人寵愛,何必總想着跟裴铮拼個魚死網破呢?她們兩個勢單力薄的,還是看清形勢較好。
想到這,蘇微蘭将毽子一把抛了出去,趴在炕桌上雙手托着腮道:“姐姐要相信姐夫的能力,他現在不是入了譽國公裴兆台的麾下嗎?雖然不能讓爹官複原職,但至少能保住爹的性命,姐姐還是别自尋煩惱了,該玩玩該睡睡。”
蘇雲缈苦笑地搖了搖頭,正是因為裴铮入了裴府,聽說這兩年他立了不少軍功,譽國公對他稱贊不已,還破格認了他為義子。
裴府與蘇府一向不對付,裴兆台又是個老狐狸,不落井下石已屬意外,更遑論向蘇家伸出援手呢?
這些事跟幼妹多說無益,蘇雲缈隻能自己慢慢消化,便起身向蘇微蘭告退。
蘇微蘭明顯松了口氣,手撐着榻,兩隻腳趿拉上鞋。
“外面冷,不用送我。”蘇雲缈披上大氅,特意叮囑了妹妹不用相送,扶着小鵑的手低頭自掀起的氈簾下穿過,一出屋就是勁風撲面。
蘇雲缈捂住口鼻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小鵑緊張地為她戴上了兜帽,隔絕了一部分的風聲。
小院裡還有幾名小厮和丫鬟在忙活,手臉凍得紅通通的,蘇雲缈停住腳步這會兒,目光已一一自這些人面上掃過,确認了還是上回來的這批人,看來裴铮并未調換下人。
不過他們肯定是得了吩咐,不似以前那麼行為放縱随意了,氛圍也更為沉重寂靜,幹活時各自沒有任何交流,都壓低了脖子,腦袋恨不得探到手心裡去。
蘇雲缈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待到了廊下,忽然想到她這幾次來都沒見到那二人。
就是曾在僻靜處閑言碎語的長臉闊嘴小丫鬟和那機靈的瘦黑小厮。
蘇雲缈那次離去前特意記下了兩人容貌特征,絕不會有錯漏,這兩人肯定是蘇微蘭院裡的,可她往後再來,一次也沒見到他們。
那次的見聞肯定有小鵑一五一十向裴铮秉明。
希望這兩人别受太重的懲戒才好。
蘇雲缈有心向小鵑問一問。
小鵑正幫她系緊氅衣的頸帶,嘴巴也不閑着,碎碎念道:“大人臨去前叮囑了讓奴才們照顧好您,要是這次不慎着了風寒,那奴才們真是無顔面見大人了。”
蘇雲缈便明智地沒有開口。
小鵑雖是她的婢女,卻直接聽令于裴铮,若是今日她多嘴問了那兩人一句,小鵑肯定會轉告給裴铮,倒顯得她不信任裴铮了。
兩人往回走,路上時而遇見宅子裡的下人,無一不是見了她就壓低了腦袋,怯怯地請安,倒是比以前還惶恐不安了。
蘇雲缈鞋裡進了顆小石子,足底不舒坦,走到一半停下緩了會兒,正好停在了道路分叉口,下首就是通往偏房的羊腸小路。
小鵑見她停步不前,白着臉緊張道:“夫人這風大,咱們快回去吧!”
蘇雲缈擡眸,自然注意到她的異樣,卻沒說什麼,擡步離開。
其實她每次外出,除了那花園和妹子住處,從不起意上别處逛去。
一則宅子裡男丁甚多,她已嫁為人婦不宜抛頭露面,二則是其餘院子不外乎相似構造,又沒什麼趣味。
可今日小鵑這樣倒讓她留了心,不由得想起那多嘴小丫鬟所說的瘋漢。
裴铮何故在府裡養個瘋漢,還鬧得雞犬不甯的。
蘇雲缈捋着思緒,回去後先借故支開了小鵑,而後揚聲喊丫鬟進來倒水。
應聲的是名小丫鬟,和蘇微蘭差不多年紀,聲音還稚嫩的,提着隻水壺就跑進來了。
蘇雲缈坐在桌前不住歎氣。
小丫鬟正攥住小銀錐撬茶餅,這茶葉有股清苦味,蘇雲缈愛喝,所以她也不嫌辛苦,手上戳着,擡起頭問道:“夫人有心事嗎?”
蘇雲缈垂着眼皮,低聲道:“前幾日丢了一隻綠松石的耳墜,雖算不上貴重,可湊不成一對了,又是阿厲送我的,情義抵千金,如何不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