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帳子,裴铮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用視線努力勾勒出那清骨窈窕的身影,将将緩解喉間的幹渴。
如果缈缈以這種手段來懲罰他,那确實很有效。
裴铮停在三步開外,唇邊扯出淡淡的苦笑。
“這次叫你來是想請求一件事。”
帳内響起熟悉的輕柔嗓音,讓裴铮禁不住去想象那微微開合的柔軟唇瓣。
他大概是入了魔障,不過十日不見,就這麼沒有出息。
待強壓下思念,裴铮忽然咀嚼出那話中的疏離,道:“你我之間何來求字,缈缈有什麼需要隻管提就是。”
他心中想着:還有什麼是比現下的處境更糟糕的呢?
缈缈氣惱桐菲那件事,揚言不許再看見他,就連有事相商時都要拉上一條帷帳,阻擋兩人見面。
虛掩的窗外洩入涼風,僅吹起輕紗一角。
蘇雲缈淡淡道:“你先聽我說完再應也不遲,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頓了頓,似乎在等裴铮詢問,可帳外那伫立的人影動也不動,并未因她的“忠告”而有反悔之意。
她繼續道:“我想請你設法帶我去見父親一面。”
裴铮聞言繃緊了背脊,确沒方才的輕松了。
這件事确實是個難題,光是帶蘇雲缈返京就要涉及多方籌備,更别說她還要見父親。
已死之人怎麼見?破土開棺将蘇父的白骨呈于蘇雲缈的面前嗎?
裴铮已能想象到這樣做的下場。
可推拒的話卻無法脫口,目光流連于幔帳透過的倩影,心也一點點變得柔軟。
“好,既然缈缈想,我又怎會忍心拒絕。”裴铮笑着應下。
帳内的蘇雲缈訝然,搭在膝上的指尖禁不住一顫,沒想到裴铮竟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了,連她事先準備好的激将法也未用上。
果然,披着“缈缈”的皮,什麼難題也迎刃而解了。
既然目的已達成,蘇雲缈就不願再留他了。
那一頭的裴铮還未等她開口下逐客令,心有靈犀般已自行告退,“我不擾你了,有事你讓丫鬟傳話就好,我随時聽命。”
走出兩步,他停下腳步,留了最後一句話:“缈缈你身子弱,别貪涼,”
蘇雲缈下意識看向那虛掩的窗。
這是請裴铮前,她特意命小鵑打開的。
室内空間有限,燃着炭盆時難免悶熱。
她一想到要和裴铮共處一室,胸口處就抑制不住地反感惡心,所以也隻能靠着窗外這點涼氣來緩解身體的反應。
好在裴铮沒探究,隻當她體熱貪涼。
臨出發前,裴铮派人來問她,是否要帶上蘇微蘭。
蘇雲缈沒有絲毫猶豫,淡淡回絕道:“此次歸京不是遊玩,帶上她多有不便,暫且讓她留在宅子裡等我回來吧,反正這一趟也花費不了幾日。”
蘇雲缈不知裴铮聽後是否卸下心防,隻等出發當日,她扶着小鵑的手,緩緩走下台階,當風吹起惟帽時,目光迅疾地掃過府前停靠人馬。
兩輛裝潢華麗的馬車,前後十餘名随從勒着缰繩,騎坐于高頭大馬之上,都是些臂膀粗壯、眼神銳亮的練家子。
情況比蘇雲缈預想的要好得多,到底裴铮顧念着桐菲一事,沒做的太過分。
這次出行,她身邊也隻有小鵑一個貼身侍女,監視得再嚴密也會有空隙。
思考間,她忽然感受到身側有一道露骨的凝視,轉身看去,原是裴铮抱着手臂正站在一輛馬車前癡癡地望着她。
對視時,裴铮垂下手,向後退了半步,露出大敞的車廂。
蘇雲缈卻目不斜視地向第二輛馬車走去。
身後那聲“缈缈”喚的哀怨,似是被抛棄了的貓狗,不敢秀出爪牙,隻能可憐巴巴地從嘴巴裡出個氣音。
小鵑心有不忍,看不過去主子受挫,便勸說道:“夫人怎麼不去前一輛馬車,這麼公然拂大人的面子,是不是不太好呢?”
蘇雲缈松了手,“我這處用不上你,你若想去那輛馬車也無妨。”
她說完就徑直往前走,誰的情面也沒放在眼裡。
小鵑悻悻地追上去,和她上了第二輛馬車。
路途遙遠,蘇雲缈偶爾撩起軟簾向外投去一瞥,那連綿荒涼的平原仿佛看不到盡頭,這樣寒冷的天氣,若是僅憑她一人之力,是萬萬逃不遠的。
其餘時間蘇雲缈便閉眸養神,并不理睬小鵑時不時的奉承。
小鵑表面是伺候她的丫鬟,實際上不過是裴铮派來的眼線罷了。
一想到小鵑表面忠心笑臉相對,背地裡卻将她諸多私密向裴铮和盤托出,蘇雲缈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
隻是如今正用得到她,不免要虛與委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