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缈卻搖了搖頭,執意接過湯匙,動作遲緩地自己用飯。
小丫鬟還想說些什麼,但見她嘴唇皲裂,一腦門子細汗,隻哼了聲道:“我也不強求什麼,隻希望姑娘痊愈後能念着我們公子幾聲好。”
蘇雲缈頓了頓,低聲道:“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小丫鬟叫道:“你該謝我家公子才對!”
蘇雲缈卻已繼續吃飯,裝聾作啞不給回應。
謝他什麼?謝他與裴铮一同做局,将她騙至仇人床榻嗎?
若無當日前因,又怎會有她深夜泅水出逃,誤被他搭救的後果?
如今蘇雲缈已能料定那青年并非什麼禦史長公子,而是與譽國公息息相關的人物。
可她不解,為何那青年要在城門處瞞住裴铮爪牙,為何又要将她帶回至國公府養傷看病。
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他圖謀的?
她而今潦倒至人生谷底,狼狽不堪,若是他因着蘇家與譽國公曾有龃龉,而存了戲谑的心思想看她笑話,那正是挑對了時間。
而餘下的日子,那青年沒再出現。
蘇雲缈留在國公府養傷,期間竟也無人打擾。
待她痊愈後,頭一檔事便是踏出這間屋子。
這些時間裡她已得知那丫鬟名為雪蟬,是那青年的貼身侍婢,不知為何被差遣來照顧她。
連她外出時,雪蟬也一直跟随,叮囑道:“為了安全着想,蘇姑娘你就在院内走動走動,千萬别出這道門。”
深宅大院又能有什麼危險?
蘇雲缈在心底冷笑,果然,那青年表面冠冕堂皇,背地裡卻是和裴铮一樣手筆,都是禁锢她,不問緣由地限制她自由。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見多了惡,被傷得遍體鱗傷,卻也學聰明了。
這世上沒有誰值得她去交心的了。
她需要重視的也隻有自己。
她不會再因旁人的背棄而自怨自艾,做出輕生的蠢事。
她不會再做被他們剪下飛羽的囚鳥,她一定要謀得出路。
蘇雲缈早已仔細查探過院中環境。
正門處守衛森嚴,高牆聳立如山巒,她也不是那力能扛鼎的項羽,能一拳将牆體搗出個窟窿。
半月巡視後,蘇雲缈已料定無法從正路上做文章。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這院中有個園林,築山理水,曲徑通幽。
那潺潺流淌的泉水竟蒸騰熱氣,觸手溫涼,不算寒冷。
雖是活水,卻不知這水從何處引來。
貿然借道,也許會被水流帶到全然陌生之地。
可随着日子一點點推進,蘇雲缈坐不住了。
那青年與裴铮沆瀣一氣,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誰知他存的什麼心,怕不是要将她賣作人情送給裴铮。
若真再落到裴铮手裡,也就沒有現下的良機了。
蘇雲缈打定主意後便借口讨要了一塊油布。
那雪蟬是個嘴硬心軟的,聽後臉上沒什麼好顔色,但還是給她找來一塊方方正正的大塊油布。
那油布刷了幾層熟桐油,摸起來油潤潤的。
蘇雲缈暗中将一身幹燥衣裳用油布包裹起來,再緊緊綁在腰間。
待丫鬟們清晨最忙碌時,她悄悄地翻過闌幹,低眸注視着流淌不息的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捂着鼻子便跳了下去。
就在她腳尖觸到水面之際,一隻手斜刺裡伸出,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
“蘇雲缈!”
頭頂上空雷霆般一聲厲喝。
蘇雲缈的手臂被那股下墜之力重重地抻了下,她疼得嘶嘶抽氣,擡頭向上,想看清阻她好事的人到底是誰。
上方那人半邊身體都探出了闌幹,也是搖搖欲墜極其危險,他勉力扣住了蘇雲缈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扳住闌幹,咬牙怒道:“我救你回來不是讓你再次尋短見的,怎麼一回兩回的總往河裡跳,給我上來!”
青年溫煦的面目因發力已有些扭曲,腰腹處被闌幹勒着,幾乎要向前栽去,但他執意不肯放手,依然對蘇雲缈急道:“快抓住我的手,你還真想做個水鬼嗎?”
蘇雲缈不知這青年何時回府的,這麼巧合就撞見她要泅水出逃。
她懶得與對方解釋,隻看到不遠處的下人已被驚動,紛紛趕來。
人一多,她必然會被抓回去,再想逃那便是難于登天了。
蘇雲缈去掰青年的手,一根……兩根……三根……
青年卻誤以為她死志已決,竟冒了風險松開扳住闌幹的手,伸下去攥住她。
他身體孱弱,本就力有不逮,這時蘇雲缈拒不配合,在底下拼命掙紮,這股力量帶着他驟然下滑,竟是一猛子紮了下去。
兩人同時落水,蘇雲缈狠狠踹了一腳他,掙脫後第一時間便擺動手臂便向水流方向遊去,
那執意阻攔她的青年卻沒第一時間追上來。
蘇雲缈便在間隙回頭看去。
這一望她便驚住了。
那青年竟不會水,在觸不到底的河裡撲騰了兩下,咕嘟嘟不知喝了多少水,掙紮着上下沉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