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密集,塵煙滾滾,轟鳴如雷的馬蹄聲飛踏而至。
黑壓壓的成群戰馬破開飛沙,持槍的騎兵們列雁形陣向前突進,将那模拟為敵軍的草靶木人左右包夾,一一斬擊。
而在那高聳城牆負手而立的人影已遠遠成了一個黑點。
即使相隔數裡,衆将士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個個表情凝重,緊攥長槍奮力刺出。
這支親軍衛着重負責京城防務,收編了各地精銳,武備充裕。
相應的,軍紀也就更為嚴格,日夜操練,不可懈怠。
不過如今身處太平盛世,京城壁壘森嚴,衆人也做不到日日緊繃着心神,逐漸驕惰,于操練一事上也松散了些,處于得過且過的心态。
就在這次操練的一個時辰前,千戶還優哉遊哉地拉弓去射天上的飛鳥,以此取樂。
羽箭倏地射出,卻與雀翎擦邊而過。
千戶可惜地一拍大腿,再次彎弓搭箭。
而這次箭還未射出,便從遠處連滾帶爬地趕來個人,向他大聲報信。
當那聲“指揮使大人來了!”入耳,千戶吓得魂飛魄散,直接将弓與箭筒随手扔了,飛快豎起衣領,再放下挽到肘間的袖口,急急忙忙地向外趕去。
甫一照面,千戶便敏感發覺裴铮自馬鞍下來時的面色比之從前更為冷厲。
千戶喉頭發緊,有些口幹舌燥,低了頭囑咐道:“待會操練時讓他們都提起精神來,誰敢出岔子我饒不了他!”
這道臨時的口令層層下傳。
隻可惜千戶自以為萬無一失,可臨到布陣演練時還是出了問題。
幾名沖鋒在前的騎兵因太過緊張,在将長□□向木樁時竟将槍頭卡住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抽回來,還險些因用力過猛而将長槍脫手。
騎兵發起攻勢,本就拼的速度迅疾,配合有度。
他們這樣一耽擱,直接引起連鎖的反應,導緻其後人馬陣腳大亂。
裴铮舉起手示意,鳴金收兵。
衆将士怏怏垂首,勒馬撤退。
同樣站在城牆上的千戶頓時出了涔涔冷汗,打死他也沒料到底下人竟犯了這樣低級的錯誤。
都不用眼睛去瞧,千戶已感到指揮使大人身上散發出愈發強烈的寒氣。
裴铮一甩袍擺,大步下了城牆,步入演練場。
騎兵們皆已下馬列隊,持槍默然站立。
他們雖料到即将到來的會是疾風驟雨般的斥責。
可在餘光瞥去時,那道绯紅袍服正中虎豹雲紋栩栩如生,獸眼迸發出銳光,正狠狠地盯視過來,衆人皆忍不住手腳發汗,心弦震顫。
裴铮面無表情地與他們擦肩而過,目光掃視着騎兵們握住長槍的手,微擰了長眉,自腰間取下長鞭。
鞭身破開空氣發出銳鳴,下一刻,兩名騎兵的長槍被接連卷起。
“嗤!”
長槍深深紮進地面,隻露出槍頭後的紅纓。
那兩名年輕騎兵先是不可思議地反複握着空下來的掌心,待看到面前空地上的兩杆長槍時,頓時臉色漲紅,羞愧欲死。
裴铮擲了長鞭,大步到隊前,視線冷冰冰地掃過衆人,愠怒道:“身為騎兵,卻虎口無力,毫無警戒,真到敵軍來襲,戰場上厮殺時,你們是準備赤手空拳地去應付那若幹甲兵嗎?”
他不過離開幾日,衆人卻好似群龍無首,平日訓練的标準一再放低,簡直無可救藥!
裴铮厲喝:“再練!”
衆人紛紛抱拳聽令,再度騎上馬背準備重新演練。
裴铮回首,看向那雙手交握,忐忑不安的千戶,冷道:“你跟我來。”
千戶随之僵住,面如土色地應了聲,但想到待會要發生的事,雙腿灌了鉛似的邁不開步。
若指揮使是旁人,他還能想法子求求情,勉強将此事糊弄過去。
可偏偏是裴铮!
裴铮在被委派上任前便鼎鼎有名。
他原先隻是邊疆都司的一名小兵,既無背景也無長袖善舞的人情往來,隻是一張臉長得英俊些,站在灰頭土臉的糙漢子中便格外醒目。
軍營裡最忌長相出衆,再加上裴铮沉默寡言,鮮少與旁人閑話家常。
衆人便惡意排擠揣測道:那裴铮不過是個小白臉、軟腳蝦,且看他上了戰場如何出醜!
畢竟他們對陣的可不是一般的敵人。
那些胡虜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個個骁勇善戰,極難對付。
雙方幾次交鋒都僵持不下。
衆人便存了看裴铮笑話的心态。
誰知後來幾次對戰,裴铮卻一舉擊潰了流言蜚語,他平時不言不語的,竟不知何時已摸出胡虜進攻的前奏與習慣,審時度勢,給予擊破,生擒了敵方一名将領。
而後一次敵軍趁夜突襲,營帳内将士措手不及,折損嚴重,被迫伏于山谷内,眼看敵軍包圍緊密,想來個甕中捉鼈。
還是裴铮主動應下了突圍送信一事,帶着幾百名弟兄拍馬沖出重圍,引援軍到此,裡應外合,大敗敵軍。
後來裴铮調任回京,傳來了他被譽國公收為義子的消息。
大家這才知曉裴铮竟是出自譽國府,居然也舍得放下身段來這種苦寒之地曆練。
回到京中後,裴铮雖有軍功傍身,卻也屈居于百戶所的總旗,而那些士兵大多并不知曉他在邊防的轶事,又見他年輕,大家便開始不服管教,認定了裴铮是依靠譽國公的勢力才能有此成就。
五個年輕人喝酒後壯了膽氣,不謀而合地吆喝着要給這位氣焰嚣張的總旗大人一點顔色瞧瞧。
他們半夜埋伏到總旗門前,一個個躍躍欲試地準備等裴铮出來就直接動手。
當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其餘人都不清楚,隻知道天亮後那五個人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筋骨傷了爬不起來,還是被人用長條木闆擡了回去,在床上養了半月,能下地了第一件事便是去領那五十軍杖的責罰。
有這五個“珠玉”在前,誰還敢質疑半聲?
而後裴铮獲聖上賞識,乘了東風般升至親軍衛的指揮使一職。
裴铮身為譽國公義子,聖上如此看重他同時也向外界表明了一個信号:那就是譽國府的地位不可撼動。
裴铮在京中真真是風光無限。
隻是這裴铮除了這些,還有一項是大大的聞名。
他從不徇私情,對待屬下極為嚴苛,手段狠辣。
千戶見識過他談笑間掰斷了奸細的手臂,光是那奸細的慘叫就讓人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