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看着堆坐在床上的一座小山,小山上頂着一顆玉腮如霞的腦袋,一席如墨的烏發散落在腦後,覺得有幾分滑稽,又有幾分憨然。
賀朝在周離瞪圓的眸子下繃了繃嘴角,才沒讓笑聲溢出來。
周離垂下眼簾:“沒什麼要解釋的。”這是在回答賀朝剛剛問的問題。
賀朝不覺得意外。
隻是賀朝不明白,自己本以為周離掩藏自己真性情是怕壞了長平侯府的規矩,這才整日拿着一本“《女誡》”,整日擺出端貴溫婉之色。
直到那日清晨,自己端着燈燭看清一張意料之中的面容時,才覺得不對。
如果周離這般作為是規矩使然,那為何連真容都不讓人見到?這才想聽周離解釋一翻。
然而周離這般雲淡風輕的一句“沒什麼好解釋的”,讓賀朝剛下去的氣性又點了起來,于是又學着周離的語氣道:“那就讓我猜猜。”
說着也不管周離自顧自的坐在了周離的身側,輕哼一聲開口道:“你們長平侯府規矩甚多,讓你從小就束縛了心性,你不敢明目張膽的壞了規矩,而又收不住自己的性子,故而才一直隐藏着自己,每日做出端莊溫婉的樣子,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
說完睨了周離一眼,問道:“是也不是?”
周離:……
見周離不答,賀朝覺得這正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但是為何掩藏真容,賀朝是怎麼也猜不透的,于是緩了語氣,真誠的發問:“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你何故要掩藏自己的真容?難道在長平侯府烏七八糟的規矩裡,不許以真容示人嗎?”
賀朝說完才覺得此話有些不妥,這般直接的诋毀長平侯府,會讓周離不高興吧?于是趕緊找補道:“我不是說那些規矩烏七八糟,隻是覺得多而冗雜。”
周離扭頭看向賀朝,賀朝恰好也望了過來。
周離神色複雜,堂堂雲麾将軍還真會體諒人,連自己都沒想到的借口都找到了。
雖然自己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但真的要解釋起來,還真不知如何解釋。
總不能說,自己以為你喜歡我這種性子的人,我為了避開你的喜歡,從而順利和離才這般做吧!
雖然自己面皮挺厚,可把這些自以為是的想法說出來還是挺害臊的。
到時候豈不是被賀朝取笑?
周離咬死都不會說的。
可是以賀朝今日這般架勢,如果不說個讓他滿意的原由來,恐怕不好收場。
周離整理了一下思緒,半真半假的道:“我從未掩藏過自己的真容。”
賀朝狐疑的盯着周離,見周離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周離:“你若不信,可以去問母親,問院子裡的丫鬟,她們都見過我未着濃妝的樣子。”
賀朝:……
賀朝隻覺得有一團火“突”的一下從胸口升起,合着所有人都見過周離的真容,隻有自己這個和她同床共枕了十餘日的人從未見過!真是欺人太甚!
賀朝“蹭”的站起了身,臉色發黑。
周離的确沒說假話,周離也未曾想過要遮掩真容,還不是聽了賀老将軍說賀朝不喜世家閨秀的樣子,再加上在救銀珠時恰好又被賀朝看見了,這才開始在府裡日日畫着濃妝。
但除了賀朝,栖園裡的丫鬟婆子還有二夫人,都見過自己的未着濃妝的模樣。
想到此處,周離也有些心虛,這裡自然也有自己故意的一部分原因。
周離仰頭觑了賀朝一眼,賀朝黑沉的臉色已經退去,變成了面無表情。
賀朝隻覺得胸口卡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但聽了周離這般解釋,還真怪不得周離,要怪就怪自己開始根本沒想分心在周離身上,要不是母親說周離在長平侯府根本不受重視,自己也不會起了一絲憐惜之心,即便要和離,在沒和離的這段時日,在府裡也要給足周離體面,除了不圓房,其他的和尋常夫妻沒有差别。
但賀朝還是想去求證一翻,轉身匆匆朝外走去。
周離見賀朝離開,裹緊被子呆坐了一會兒,準備起身,又見賀朝掀簾而歸,臉上不辨喜怒的問道:“你這般樣子,她們沒見過吧?”
周離低頭轉着腦袋将自己從左至右掃了一遍,自己擁着被子的樣子有些不雅,要不是親近的人哪裡會看到?
頭頂賀朝的聲音又補充道:“你這般剛起床的樣子,除了彩金和方嬷嬷,母親和府裡的丫鬟們沒見過吧?”
周離搖了搖頭,心底補充道:祖父見過。
賀朝得了回答這才又大步離去,嘴角微微翹起,連自己都沒意識到。
賀朝從栖園出來,直奔了笃行居。
剛到堂屋,賀朝父母還有賀蘭正在吃飯。
二夫人見賀朝進來,放下筷子問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賀朝也覺得這時候過來有些過于莽撞,但既然來了,就沒有走空的道理,便道:“娘,兒子有事單獨問你。”
二夫人三人對視一眼,還是起身帶着賀朝朝偏廳走去,剛走兩步就被賀朝叫住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二夫人疑惑的望着大兒子。
賀朝輕咳了一聲,道:“兒子就是想問問,您見沒見過……阿離未着脂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