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
周離自從那日跟着賀朝來到将軍府後,長平侯府也差人來過幾次,都被将軍府的門房打發了回去。
這兩日都清清靜靜的。
大辰官員過年期間,有十五日的休沐假期,從正月初一持續到正月十五。
今日是官員休沐的最後一日。
周離到了京城後修整了兩日,今日準備去看望岑郎中,順便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
岑郎中在西北數年,也是和趙德、錢十兩一樣,都是祖父極為信重的人。
雖然已經懷疑是岑郎中對祖父做了什麼,但沒有證據前,對岑郎中還是要和過去一樣,免得打草驚蛇。
今日周離穿了一身素色窄袖錦衫裙,又罩了一件暗紋鴉青色鬥篷,和在西北數年的裝扮一般無二,帶上彩金準備出門。
周離對京城原本并不熟悉,但在來京城的路上,和賀朝打賭之餘,便向他細細問了京城中的事,大到如今的聖上是什麼樣的人,小到京城哪裡的馄饨最好吃。
賀朝都極有耐心事無巨細的一一為她解答。
是以,周離也知道了京城中上到世家高門,下到尋常百姓,都會住在什麼地方。
京中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員、公侯世家都集中在皇城的東面,門第越高,官階越大則離皇城越近,反之則稍稍遠些。
自然,還有一些門庭不複以往,已有衰頹之勢的世家高門,憑着祖上的庇蔭還住在離皇城近的位置。
而岑郎中,周離從賀朝口中知曉,已經擢升為三品院判。
岑郎中祖上雖世代行醫,卻從未有人進到太醫署任職,而岑郎中因着做了西北大營的随軍郎中,是唯岑家唯一一個有了官階的人。
如今,岑郎中由六品醫官擢升為三品院判,宅子自然要換一換,從靠近外城的地界換到了内城的和皇城的中間,對祖上并無官職的岑家來說,算是很不錯的位置了。
周離今日是明面拜訪看望,不需要隐瞞什麼,便乘坐了賀朝安排的馬車,隻跟車夫交代了一聲,車夫便趕着馬車直接停在了岑府的門口。
周離終于覺得,有了賀朝的安排,的确省了不少事,至少換成自己還要打聽一陣岑府的具體位置。
周離沒有提前給岑家遞拜帖,就想來個出其不意,最差的結果不過就是岑郎中沒在府裡。
周離讓彩金去扣門,不一會兒一個小厮模樣的人開了門。
彩金報上名姓說明來意,小厮皺了皺眉後說了句稍等,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彩金氣的對着門罵了兩句。
不過片刻,被關上的門被匆匆打開,岑郎中親自出來了。
周離看見岑郎中,上前兩步笑意盈盈的先叫了聲“岑叔”,然後才道:“阿離嫁去西北後,才知道岑叔早就回了京,之前沒來看望岑叔,岑叔可不要怪我。”
岑郎中連忙道:“離丫頭說的這是什麼話,别站門口了,快進來。”
周離随着岑郎中來到堂廳入座,丫鬟随後端了茶點果子過來。
周離與岑郎中聊了些近況後,這才做出一副羞赧又擔心的樣子,道:“岑叔,我其實今日來,是有事相問。”
岑郎中見周離一副小女兒難以啟齒卻又擔心之态,便問道:“離丫頭說的這般客氣做什麼,要問什麼直接問便是。”
周離動了動嘴,臉上的羞赧不見了,全然一副擔心的模樣,道:“岑叔知道,我夫君也是武将,他……他的胸口近處也有一道箭傷落下的疤……”說着周離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眶中也續起了眼淚。
彩金站在周離身後聽的一臉震驚:姑娘和将軍已經坦誠相見了?不是要半年後和離嗎?這樣的話,姑娘的清譽不就損了嗎?
岑郎中見周離提到胸口的箭傷,渾身的皮肉也一緊,試探問道:“離丫頭,你說這個是……?”
周離一邊再次用帕子拭淚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岑郎中,見岑郎中接話,便回道:“祖父也是因這道陳年箭傷的複發才去世的,我擔心哪天,我夫君也會和祖父一樣……”
說着淚如泉湧,悲痛欲絕。
周離往日少有眼淚,即便祖父去世時,也不過紅了眼眶。
今日為了這出,特意在帕子上浸了辣椒水。
被辣椒水辣到眼睛的周離哭到不能自已:“岑叔,我就是想問問,夫君最後會不會也同祖父一般離我而去。”
說着周離又抽搭了兩下:“我父親雖然是長平侯,但您知道的,我自小就沒在父親身邊盡孝,故而和父親十分生疏,府裡的繼母、繼弟、繼妹待我還不如陌生人,就連下人在我面前也趾高氣揚的,不過嫌棄我是西北回來的野丫頭罷了,前兩日我和夫君才回侯府,就被繼母明裡暗裡的苛待,夫君不忍我受委屈,直接帶我回了京城的府邸,如今、我身邊隻有夫君一個親人了……岑叔,我怕他也……”
說着便大聲的“嗚嗚”哭了起來,這辣椒水實在太辣了。
岑郎中也被震在當場,本以為周離這丫頭發現了什麼,借着賀将軍之名來打探她祖父的舊疾真相,卻沒想到聽了一耳朵侯府内宅之事。
那可是長平侯府啊,京城中有名的重規矩的門第,沒想到府裡面竟是這般污糟。
這繼侯夫人也忒小氣了,一個小丫頭能吃多少喝多少?何必如此苛待?
還有那侯爺,怎麼說這丫頭也是親生女兒啊!